“塌方?”
阿爾敏聽到艾莉森口中吐出的這個詞,臉色微變。
“哪有什麼塌方,就是豎井上的石頭掉了些下來。”他下意識地看向黑漆漆的井底,幹笑道:“這種事,在礦井裡挺常見。”
“的确挺常見,”卡西恩走到他身側,狀似随意地搭上他的肩膀,“死人也不奇怪,對嗎?”
被他那雙金綠色的眼睛盯着,阿爾敏隻覺得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他想要退後,卻發現那位十分漂亮的貴族小姐不知何時已經堵死了他的去路。
“大人、您您您、您說笑了,哪有那麼容易死人……”
阿爾敏的聲音顫抖着,連自己都覺得這話講得毫無說服力。
“你沒聽于勒場長說嗎?‘上面的、下面的,二三十個人都沒救了’。”卡西恩冷笑道。
阿爾敏哪還記得于勒說過什麼,他隻覺得眼前的年輕人恐怖異常。
卡西恩笑得如同來自深淵的惡魔,阿爾敏隻覺得像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抓住了心髒,仿佛要将最他深層的恐懼從體内拖出來。
“我、我不在現場,我什麼都不知道!”
阿爾敏的兩條腿不停地打戰,抖得像一片風中的樹葉。
就算是為了隐瞞塌方的真相,他也有些過于害怕了。
“不用擔心,阿爾敏……先生。”艾莉森斟酌着詞句,寬慰道,“我隻是想幫忙——确保蘭卡羅德家的撫恤金能交到真正需要幫助的人手中。”
她綻放出一個十分溫和的笑容——
親和有禮,美麗動人。
和卡西恩的惡棍形象成了鮮明的對比。
有些時候,維羅妮卡的貴族淑女課程也不是全然無用。
“蘭、蘭卡羅德?”
阿爾敏隻覺得這個名字十分熟悉,卻想不起在哪裡聽過,直到卡西恩提醒道:
“怎麼,連金主的名字都忘了——這正是那位要給礦工們發錢改善生活的大善人——蘭卡羅德老爺家的千金!”
這次,阿爾敏抖得更厲害了,差點就要給艾莉森跪下,但卡西恩眼疾手快,穩穩地“扶”起阿爾敏,——或者說“架”更合适些。
“這……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看在神明的份上,大小姐——是于勒礦場長說的,不要讓那些死人影響了各位大人物的心情,具體死了多少人,都是他帶人清點的!”
“早說死了人不就得了。”卡西恩松開手,從袖口掏出枚金币,用拇指往上一彈,
“叮”的一聲,金币劃出一道弧線,滾落在地面。
金綠色眼睛的少年勾起唇角,毫不掩飾自己的惡意:“也許我還能多賞你一枚,好讓你再生産幾頂‘安全帽’。”
“謝謝!謝謝大人!”
阿爾敏從未見過這麼多錢,他目瞪口呆,片刻後才猛然反應過來,便要撲過去撿,卡西恩卻長腿一伸,靴底穩穩地踩在仍在滾動的金币上。
他俯下身,居高臨下地看着那可憐的青年:
“你若敢把今天的事說出去一句——”
“即便用你的金魚腦袋,也該明白,會發生什麼吧。”
阿爾敏忙不疊地點頭,賭咒發誓,卡西恩這才挪開腳,對一旁的艾莉森道:
“走吧,大小姐,我們恐怕該和那位礦場長好好聊聊了。”
艾莉森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在離開的時候,回頭看了眼阿爾敏。
他仍然呆呆地跪着,随後,像是突然反應過來那枚金币居然是真實存在的,猛地将它牢牢攥住,放在了自己胸口的衣兜中。
艾莉森不再理會他,加快了腳步,跟上前方的卡西恩。
身後傳來阿爾敏的聲音,似哭又似笑,回蕩在空曠的甬道中。
終于走出了沃爾晶礦,艾莉森脫下披風,摘掉帽子,望着不遠處村裡亮起的稀薄燈火,覺得自己像終于回到了人間一樣,長長地舒了口氣。
她總算明白,為什麼維羅妮卡不願意來。
而卡西恩,卡西恩甚至沒有說一句嘲諷的話,他隻是沉默着。
兩人回到礦工村時,天色還未暗下,雪已經停了。
用餐的地方安排在于勒自己的住所,甚至比賽琳家的客廳還要大上些。
但這間房子的木頭餐桌上沒有鋪着方格桌巾,也沒有裝飾的花朵,牆是灰色的,也沒有挂着那些并不名貴卻十分生動的孩子們的畫。
而更大的對比,則是于勒的妻子黛娜。
同樣的,她也穿上了自己最體面的衣服。
盡管如此,艾莉森一開始,差點以為她是于勒家的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