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森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個黝黑的孩子正好奇地朝他們張望着,但很快,便被她的母親拖進了房内,“啪”地關上的了門窗。
她曾經聽羅德裡克先生提過,礦區的宿舍條件很差,五六口人擠在一間小屋裡,牆壁又極薄,毫無隐私可言,因條件稍好些的工人,都不願意住在礦工村。
“還住在這裡的是什麼人呢?”她開口問道。
礦場主愣了楞,道:“是‘長命佬’一家……”*,他轉向身側的阿爾敏,低聲似乎問了些什麼。
“埃博爾,他們姓埃博爾。”年輕人答道。
“‘長命佬’?這到是個有趣的稱呼。”
“可不是嗎?他家老頭和兄弟都在礦裡死了,就他一個活了下來,而且,就連他兒子……”于勒笑着說。
阿爾敏咳嗽了一聲,打斷了于勒的滔滔不絕。
跟慰問團的貴族們講述一個家裡男丁都在礦裡死絕的幸存者的故事,可不是什麼好主意。
好在問話的多弗勒男爵似乎也不是真的想要了解,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别的事情吸引了。
那是個看起來和艾莉森年紀差不多的女孩子,正在井邊打水。
她長得還算清秀,穿着寬松的礦工褲子,梳着條長長的麻花辮,瘦骨嶙峋的樣子,倒和一個發育不良的男孩似的。
“那是埃博爾家的孫女。”阿爾敏介紹到,随即向那少女揮了揮手:
“莉拉!”
女孩将接水的破鐵桶放在井邊,看見慰問團衣着華麗的一行人,皺了皺眉頭,走了過來。
“這是從王都來的善心老爺太太們。”于勒殷切地介紹着。
“以前見過的。”莉拉低着頭,小聲地說。
“的确見過,”多弗勒男爵摸着胡子,像是在欣賞一道風味獨特的菜肴:“之前還是小孩,今年已經是個大姑娘了。”
珀爾夫人皺起了眉頭,用手帕掩着嘴唇,低聲對身側的坎貝爾夫人道:
“多弗勒男爵的老毛病又犯了。”
坎貝爾夫人說:“真是……王都又不是沒有尋歡作樂的地方,非得在這裡嗎?”
見艾莉森望過來,二人連忙住了嘴,走到一旁,小聲嘀咕着。
“可否請于勒礦場長帶我們看看礦井?”一直沒有說話的卡西恩突然開口道。
他的臉色不太好看,與方才馬上意氣風發的樣子大相徑庭。
“外面實在太冷了,而且從清晨到現在,還沒有用餐……早些結束今天的行程,好回到村舍休息,諸位以為呢?”
看到這位方才将他們甩在身後的貴族少年露出這般不中用的模樣,兩位年長的貴族男士都笑了起來。
“剛才一路騎馬奔波,布萊克公子的确是累了,就按他說的,去參觀一下礦井,别老是站在外面了。”
維米爾伯爵輕輕拍了拍卡西恩的肩膀,好像真是一個關懷小輩的長者一般。
“多謝,我方才的确是有些忘形了。”卡西恩“感激”地說。
于是伯爵笑得更慈祥了。
演,又演上了。
艾莉森鄙視地掃了眼卡西恩,像是察覺到她的目光,後者遞給她一個很是無辜的笑容。
“的确太冷了。”
兩位夫人倒是很贊同卡西恩的意見。
“于勒,礦井離這還有多遠?”
于勒忙不疊點頭哈腰:“不遠不遠!這邊請,這邊請,各位大人……”
多弗勒男爵明顯還想再和莉拉聊上幾句,但阿爾敏對他低語了幾句,這才打消了念頭,和衆人一起前往礦井。
那瘦弱的姑娘見他們離開,便回到井邊,提起水桶回家去了。
因為天氣的緣故,黑壓壓的雲層讓天光被遮住大半,倒像黃昏似的。
沿着礦工村裡鋪好的路走上一段,便能看見窪地裡逐漸顯現出來的礦井口。
從井口裡延伸出一段軌道,倒空的六節鬥車孤零零地停在那裡。
沃爾礦坑像是個咧着大口的饕餮怪物,等待着獵物自投羅網。
礦井旁搭了個簡易的棚子,桌上擺放着一些防護的帽子和皮革披肩。
于勒恭敬地把裝備分發給衆人,艾莉森注意到,這似乎是一種用蒸煮過的帆布做成的硬質防護帽*,加了内襯,外殼上還讨好似地用粗劣的顔料畫了花紋。
“這是我的發明。”阿爾敏連忙走上前,不無驕傲地向衆人介紹道:“從前下礦,大家都隻能戴上用厚布做的氈帽,若是在礦裡碰到了頭,或者有落石,十分危險。”
“我還在帽子裡加了軟墊,十分舒适,也不會壓了諸位的發型。”他殷情地展示着那些帽子,全不在意貴族們嫌棄的樣子,直到于勒打斷他:
“好了,阿爾敏,别耽擱各位大人的行程,下礦吧。”
他取了一盞礦燈,“礦井裡有些昏暗,還請各位小心腳下。”
卡西恩把那帽子随手往頭上一蓋,對艾莉森小聲道:“我敢說這玩意兒分不到普通礦工手上。”
“說得你好像很了解似的。”艾莉森白他一眼。
卡西恩隻是笑笑,沒有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