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他們意料的是,屋内還有别的客人在。
“羅德裡克老兄,真是抱歉,大過節的還要麻煩你……”一個中年男人看來比賽琳的父親年紀還大,臉上的皺紋溝壑縱橫,滿是風霜。
“别這麼說,湯姆,當年賽琳生病,要不是你周濟,我們家也熬不過來。”賽琳父親拿了個袋子給他,“錢不多,你别嫌棄。”
“羅德裡克叔叔,真是太謝謝你了。”另一個年輕男子感激地說,“要不是那些混蛋說要迎接貴族老爺們的視察,把礦區關了,我們也不會在節前落得如此窘迫……”
年長的男人見到有别人進來,連忙咳了一聲。
“這兩位是賽琳的同學。”賽琳的爸爸介紹道。
“既然這樣,我們也不打擾了。真不知道要如何感謝你,羅德裡克。”
那兩人站起身來,帶上氈帽,裹上鬥篷,向賽琳的父親告别。
“别這麼說,都是工友。”
送走了客人,賽琳父親忍不住長長地歎了口氣。
“叔叔,他們是……?”弗蘭克忍不住好奇問到。
“都是我以前在礦上認識的的兄弟。”老羅德裡克杵着拐杖,慢慢地挪到扶手椅前坐下,“前些日子,礦上又出了事,死了好些人——這年頭,本不算稀奇。”
“但霜雪節前後,貴族老爺要來‘視察’,工頭們怕麻煩,屍體都還沒處理完呢,居然就急着把礦區封了!生怕髒了他們的眼!”說到這裡,他把拐杖狠狠地杵在地上,“大過節的,不讓人上工,工錢也不發,讓人喝西北風去??!”
“還有那狗屁基金會!”他冷笑一聲,眉頭皺得更緊,“年年說什麼要改善礦工的生活,送的慰問品倒是堆得高,可落到真正幹活的人手上了嗎?還不都是讓工頭他們那幫親戚分了個幹淨!”
“嘿,老頭子,别跟賽琳的同學抱怨。”賽琳媽媽見他越說越生氣,連忙使了個顔色,拉住了他。
老兩口并不知道艾莉森的姓氏,但相比弗蘭克等人,艾莉森衣着明顯考究,行為舉止也是透着一股文雅從容,更别提那一看就精心保養過的長發——
“沒事的,伯母。”艾莉森溫和地笑了起來,但碧藍色湖面一般的眼睛,卻暗自起了波瀾。
“我對叔叔說的這些事情,也十分好奇呢。”
她輕輕啜了口賽琳母親送上的熱紅酒。
她習慣了蘭卡羅德府上廚師精心調配的熱紅酒,醇厚溫潤,入口時有微微的辛辣,而後甘醇回甘,哪怕隻是杯中的最後一滴,也依舊是完美的比例。
可眼下這杯酒卻截然不同,像是用不夠好的原料硬湊出來的,風味不均,苦澀、甜膩、刺鼻的香料味交織在一起——
廉價,酸澀,粗粝。
即便如此,也是隻在節慶時才能供給的佳釀。
她前世的家境也并不好,但那裡沒有刻薄的工頭,沒有會奪走人性命的魔血病,最基本的,一個人死了,不會像垃圾一樣地被随意地填埋。
艾莉森握緊了杯子。
正在這時,賽琳回來了。她的圍裙上沾着些許污迹,眼睛紅紅的。
看見艾莉森他們,賽琳有些意外,卻還是強打精神,朝他們笑道:“你們怎麼來了?”
“沒什麼,就是假期裡見不着你,有些想念了。”艾莉森走上前,拉着她的手,語氣輕柔,“你剛才做什麼去了?伯母說你是去幫忙的?”
“鄰居家的爸爸……在礦難裡……”賽琳頓了頓,聲音裡透着疲憊,“孩子太小了,她媽媽撐不住病倒了。”
艾莉森沉默了。
賽琳抿了抿嘴,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低下頭,輕聲道:“我能做的,隻有喂孩子吃點東西。”
“她還那麼小,甚至不知道爸爸回不來了……”
賽琳猶豫着開口道:
“艾莉森……”
她将艾莉森拉到一旁,用隻有兩人能聽到聲音,近乎哀求地說——
“不……蘭卡羅德小姐。”
“對不起……我知道,你其實也沒有義務。但是,我能尋求幫助的人,也隻有你了。”
*
市鎮廣場傳來的鐘聲回蕩在黃昏的暮色中。魔晶石作為能源的路燈逐一點亮,照着貴族區平整的路面。
每一盞的造價,都足夠讓那些礦工家庭撐過好幾個霜雪節。
艾莉森沒有乘坐馬車,她并不希望被母親知道她這幾天的行程,隻是吩咐自己貼身女仆此刻在大宅的側門等候。
一切應該很順利。
但眼前的景象,卻打了她個措手不及。
黑色鑲銀邊的軍服随意地扔在路邊,高大的青年半蹲在牆沿上,一正對着牆下的侍女做了個“噓”的手勢。
他聽見腳步聲,回過頭來。
棕色的頭發,以及和艾莉森如出一轍的藍色眼睛,英俊的臉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
男子他揮了揮手語氣誇張地說:“哎呀,我還以為是哪家的淑女,如此驚為天人,可惜——”
“這不是我那比黎明更耀眼,如晨星般皎潔,令玫瑰花都嫉妒的妹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