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巷的惡臭逐漸消失在身後，夜風冷得刺骨。

回來的路上，任憑弗蘭克天南海北的胡侃，艾莉森也隻是“哦”，“嗯”地應着——

瘋乞丐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依舊盤旋在她耳邊。

“金綠色眼睛的怪物。”

“别瞎想了艾莉森，阿爾特蒂亞金綠色眼睛的人多了，怎麼可能那麼巧？”

弗蘭克用胳膊肘撞了撞她，壓低聲音，神秘地說：“搞不好，那瘋子怕的，根本就不是人類……”

艾莉森擡頭看了他一眼。

“他怕的是貓！我告訴你，我鄰居家的貓就是金綠色眼睛，太陽下面閃閃發光的，可好看了！”

艾莉森終于笑了出來：“不得不說，弗蘭克，你的想象力真是豐富。”

弗蘭克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要是不讀軍校，那必須當個作家！——什麼陰謀詭計天馬行空，不在話下！”

“你别說，那老瘋子講的什麼‘礦裡有影子偷聽秘密，’‘被魔晶吞了’，聽上去還真像是恐怖小說……不過，平民區附近的魔晶礦區隻有一個，‘貓頭鷹’該不會就是在那裡失蹤的吧？”

吹牛歸吹牛，最後還能繞回核心，這也是弗蘭克的本事。

“你覺得，他說的這些話有多少可信度？”艾莉森思索道，“聽那乞丐的意思，‘貓頭鷹’也許是和人約着在魔晶礦區見面，聽到了什麼……”

情報販子很有可能已經死了。

“瘋子說的鬼話，誰知道真的假的？”弗蘭克聳聳肩，“不過艾莉森，你該不會真打算去魔晶礦區吧？”

弗蘭克停下腳步，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貴族小姐。

每一個在平民區長大的小孩，都被父母用“再不聽話就送你去魔晶礦區”吓唬過。且不說頻繁的塌方，工程事故和那迷宮一樣複雜的礦洞；光是魔血病一條，便足以讓想踏足之人望而卻步。

長期在礦區工作的人極易感染這種可怕的疾病，一開始的症狀，是身上出現藍色的魔力回路印記，伴随着無法控制的魔法力量，緊接着，染病者會迅速衰老，身體技能斷崖式下降，到了最後，全身劇痛，精神錯亂，皮膚還會硬化為詭異無比的藍色結晶，血管暴突，死狀極為可怕。

一個平民，若是突然能使用魔法，就要小心這種病症了。

若不是為了生計，沒有人願意在礦區工作。

“艾莉森，就算魔晶礦區大多是你家的産業，去那裡探查也太危險了。”

艾莉森愣了楞，方才反應過來弗蘭克指的是什麼。

作為阿爾特蒂亞煉金科技最大的推動者和支持者，蘭卡羅德家擁有大部分魔晶礦的經營和開采權，但艾莉森卻從未踏足過礦區，一來自是因為危險，二來則是，從前的艾莉森，根本就不關心這些事情。

“賽琳的父親以前不是在礦區幹過活嗎？要不然我們先去問問他？”

之前聚餐的時候，羅德裡克先生的樂觀開朗給艾莉森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但這件事情的危險程度不容小觑，要不是弗蘭克自己猜出來，她本不願意讓無關的人卷進來。

見她不說話，弗蘭克眼珠一轉，好像猜到了她的擔憂，笑道：“今年霜雪節，你家那個什麼基金會也會為礦區工人進行冬季援助吧？這可是每年街區的大事。”

“既然要援助，我們去找塞琳父親打探一些礦區的情況，不是再合理不過了嗎？”

每年這個時候，蘭卡羅德家都會牽頭舉辦慈善晚宴，為礦難中死亡或者不幸患病的礦工們募捐。

要不是弗蘭克提起，艾莉森幾乎想不起來舉行這個晚宴原本的目的。

霎那間，她覺得心裡有些堵。

從前的十五年，她甚至連自己家族基金會幫助的對象，都沒有去了解過。

直到現在，如果不是為了完成埃德蒙交給她的“任務”，恐怕她也不會關注到這個方面吧？

“弗蘭克，我……”艾莉森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弗蘭克看她一眼，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艾莉森，你覺得我願意趟這趟渾水，是因為單純覺得好玩刺激嗎？”

“平民區是我的家——如果有人想在這裡搞事，我絕對不會坐視不理。”

“貴族關不關心我們，無所謂。”

“隻要結果是好的，我管他想的啥——人都是這樣，隻會關心自己的生活。”

艾莉森知道，弗蘭克說的是對的。大部分的人，他們不會關心行為背後的動機，隻在乎最後的結果是否對自己有利。

如果一味糾結，反而影響後續的行動。

想通了這點，她心情輕松了些，笑道：

“我現在覺得你當作家還是屈才了，你這張嘴當演說家才是最合适的。”

弗蘭克爽朗地笑了起來，拍了拍艾莉森的肩膀：“唉，要是靠一張嘴就能打敗敵人，能當我對手的，恐怕隻有卡西恩隊長了！”

艾莉森不禁想象了下那個場面，忍不住笑了出來。

兩人就這樣一路聊着天，繞到了賽琳家所在的街區。

再過兩天便是節日，不少人家已經挂上了雪花形狀的裝飾品，窗台前用托盤點燃了蠟燭，映照着玻璃球，仿佛有星辰墜落人間。

廣場上的市集燃起篝火，由魔晶石提供能源的燈帶環繞着，小販們支起攤位，熱紅酒散發着茴香和蘋果的香氣——

同樣是平民區，與黑巷相比，這裡就像是另外的世界。

賽琳家玄關處放着小鹿的木雕，門上挂着用松枝和冬青編制的花環，溫暖的燈光從窗戶透出來，顯得格外溫馨。

賽琳的母親見是艾莉森和弗蘭克，便熱情地将他們迎進了屋子。

“歡迎你們，又見面了！是找賽琳的吧，她去鄰居家幫忙，很快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