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區臭名昭著的“黑巷”其實一開始是有正式名字的,但随着時間的侵蝕,路牌早就被污垢和鏽迹覆蓋。
不知多久沒有修繕過的石闆路上,混雜着人類排洩物臭氣的污水流淌在縫隙裡,沿街的下級妓院,賭坊,和各式灰色場所隐匿在破敗的建築中,昏黃的燈光中人影綽綽,偶爾傳來呻吟和叫罵,又迅速被黑暗淹沒。
有人沿街躺在垃圾堆裡,不知道是喝醉了,還是已經成了屍體。
于是住在這裡的人也不再關心它原本的稱謂。對他們來說,“黑巷”才是這條陰暗而惡臭的街區,最容易被記住也最貼切的叫法。
“他口的,這地方簡直了!”弗蘭克皺着眉頭,用袖子捂着口鼻,即便是出身平民區,他也有些受不了這裡的惡臭。
“艾莉森,你确定你要找的那個人住在這裡?”
“我十分确定。”
卡西恩那天告訴她情報的樣子,可不像是在騙人。
被她“強吻”了之後,他一度呆住,起身的時候撞到椅子,甚至差點碰倒了酒杯,全沒了平日的遊刃有餘。
如果說他還能維持鎮定,那也是靠着死鴨子嘴硬的本能強撐。
要是連耳朵紅透了也能僞裝,那活該自己被騙——誰叫他演技那麼逼真?
隻有這種時候,艾莉森才意識到,卡西恩到底是個和自己同齡的少年,而不是那個讓她需要處處提防,對她的未來舉足輕重的男人。
艾莉森定了定神,甩掉腦海裡不合時宜的回憶。
相比之下,她更在意的是,在“肥貓”分别之前,卡西恩還特意忠告了一句。
“你最好别一個人去那裡,叫上弗蘭克或者維克多。”
維克多今天幫家中采買恰好不在,但弗蘭克卻很樂意從霜雪節幫親戚帶孩子的苦力活裡逃走,跟艾莉森出來“找點有趣的事做”——
但看他的表情,現在恐怕有些後悔。
“艾莉森,你怎麼會跟這裡扯上關系?我媽以前可是堅決不讓我來這兒,說這地方淨是些亂七八糟的人,小孩子來了會被帶壞。”
弗蘭克踮着腳跳過一灘污水。
“不過你确實也不一般。學校裡那些女孩兒,看我一眼都嫌髒似的,更别說來這種地方了。”
他又靈巧地躲過一個試圖靠近的扒手,順便拉開一個企圖靠近艾莉森的醉漢。
“我的天啊,居然是卡西恩隊長告訴你的?他也來過這?厲害啊,貴族的少爺小姐們居然來黑巷組團遊了?不過隊長那氣質好像也沒有特别違和,他一看就是那種狠人……”
艾莉森覺得很難想象,為什麼一個人可以一邊捂着鼻子,一邊還能說個不停——難道弗蘭克都不需要呼吸的嗎?
“所以說,你們到底在調查什麼啊?是有什麼陰謀嗎?謀殺案?私生子?專門來這裡的話,難道,難道你們在查平民區的失……”
注意到投過來的幾道居心叵測的目光,艾莉森連忙捂住了他的嘴。
弗蘭克意會,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氣音說:“不是吧?真的在查失蹤案?”
艾莉森無奈,這人看着不着邊際,卻這麼輕松随意地切入了核心——
說來也正常,能被皇家軍事學院從平民區發掘出來,還順利闖過了淘汰率極高的第一學期,弗蘭克絕對不是笨蛋。
她默默地點了點頭,做了個“噓”的動作。
弗蘭克用口型說“收到”,似乎覺得這樣還不夠似的,又用雙手豎起大拇指。
接着,艾莉森再次受到了弗蘭克的話痨式攻擊,且這次攻擊範圍更廣更大無具體目标,從家常菜食譜到哪位貴族同學每天給頭發抹油,又從平民區的衛生問題扯到阿爾特蒂亞的□□勢——
就在她以為自己的忍耐快到極限的時候,弗蘭克終于說出了這段路上最短的一句話:
“啊,到了。”
“貓頭鷹”在黑巷的“安全屋”。
它隐匿在一排破敗的民居中,乍看去并沒有什麼特别之處,有些發黴的木闆窗戶緊閉着,窗台上的植物早已枯死,窗台下堆放着幾個缺口的陶罐,裡面随意地扔着些工具。
艾莉森上前敲了敲有些鏽迹的門環。
無人應門。
她再次叩門,依舊沒有回應。
弗蘭克想了想,将她拉到一旁。他走上前,大力排打着門闆,叫道:“開門,你老婆讓我帶信,說你再和人鬼混,她就拆了這房子!”
艾莉森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對弗蘭克張嘴就來的本事佩服得五體投地。
半晌,木門拉開了一條小縫。
開門的是個三十來歲的女人,她畫了廉價的妝,好讓自己看上去沒那麼憔悴,但粉底和胭脂遮不住她凹陷的眼眶和臉頰。
見門外是兩個陌生的少年,那女人似乎松了口氣,沒好氣地說:“你們找誰?”
“姐姐,别緊張。”弗蘭克露出一個無害的笑容,“我和朋友來跑個腿,賺點零花錢。”
“有位女士讓我們來這裡,說要找她好幾天都沒回家的丈夫。”
女人的眼神閃過瞬間的猶豫,随即厲聲道:“你們找錯地方了,這裡沒這個人!”
伴随着“砰”的一聲,她關掉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