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喧嚣與絕望交織的時刻！

一個清泠泠、卻帶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女聲，如同初春冰裂般清晰地穿透了嘈雜的聲浪，在人群後方響起：

“二十兩，我要了。”

整個集市的目光，唰地一下循聲聚焦。

說話的是個穿鵝黃雲錦裙衫的少女，眉目如畫，約莫十五六歲光景。那身料子在陽光下流淌着水紋般的光澤，袖口和裙角用銀線繡着繁複的纏枝蓮紋，走動間，腰間墜着的一對玲珑羊脂白玉佩發出輕微的叮咚聲。

在她身後，寸步不離地跟着四個青衣短打的漢子。他們個個太陽穴微鼓，眼神如鷹隼般銳利，掃視四周時帶着一股習武之人特有的、冷硬的壓迫感，像四尊沉默的鐵塔，與周圍灰頭土臉的人群格格不入。

溫蓁的魂識猛地一凜！并非因這姑娘的排場，而是那張臉——清亮飛揚的眉眼，微抿時帶着點倔強的唇角……

她在哪裡見過？

隻見李家小姐身側一名護衛上前一步，手腕一翻，一張嶄新的“彙通”銀票便穩穩甩到馬婆子腳下。“足二十兩。”護衛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帶着冰碴子似的冷硬。

馬婆子一看到那票面上的紅印和數額，臉上的蠻橫怨毒瞬間融化，堆砌起谄媚到令人作嘔的笑容，腰也彎下去幾分：“哎呦！這位大小姐貴人！您真是觀音菩薩轉世！救人水火！這小……啊不，這瑩瑩能跟着您，那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她可……”

李家小姐卻連眼風都吝于給她，徑直走到被粗麻繩捆縛着的瑩瑩面前。她俯下身，袖中滑出一柄精巧的匕首，毫不嫌棄地割開了瑩瑩手腳上被泥污浸透的繩索。動作間，溫蓁看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憐憫，并非惺惺作态。

“疼嗎？”李家小姐的聲音放得極柔，“别怕。告訴我，你叫什麼？”

瑩瑩擡起布滿淚痕和塵土的臉，驚恐未消的眼睛對上對方清澈的眸子，嘴唇翕動，半晌才擠出氣若遊絲的兩個字：“瑩……瑩瑩……”

李家小姐展顔一笑，如同破雲而出的朝霞，霎時照亮了這片腌臜角落：“巧了。”她聲音清脆，帶着點少女特有的蓬勃生氣，“我叫李如映。我們名字裡有個字同音呢。瑩瑩，以後，你就跟着我做我的丫鬟，好不好？”

溫蓁意識再次沉入瑩瑩體内——這一刻，透過瑩瑩的感官，她感受到那隻握着自己手腕的手心，幹燥而溫暖，帶着一絲不容置疑的安全感。瑩瑩的心，仿佛被什麼溫熱的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李如映仿佛沒聽見馬婆子的聒噪，順手從地上拾起那張髒污的“身契”，指尖随意一撚，語氣輕飄飄卻帶着利刃般的冰冷：“人我買下了，自今日起，瑩瑩便是我李家的人。與旁門左道，再無瓜葛。”她甚至懶得再多看馬婆子一眼，牽起瑩瑩的手，轉身便走。

馬婆子臉上的谄笑僵住，如同被一巴掌扇在臉上。她死死瞪着那行人離去的背影，腮幫子咬得咯咯作響。待人群徹底走遠，她猛地朝地上“呸”出一口濃痰，臉上的肌肉扭曲變形，牙縫裡擠出惡毒的詛咒：“我呸！什麼玩意兒！小賤蹄子攀上高枝就上天了！穿金戴銀的騷蹄子，也不看看自己那塊料！還有那個小妖精！顯擺你有幾個臭錢是吧？老娘咒你們李家死絕戶！不得好死！”她越罵越狠，唾沫橫飛，仿佛要将滿心毒汁盡數傾瀉。

接下來的日子，于瑩瑩而言，宛若墜入了一個溫暖的夢。

李如映的心腸如同水晶般純粹透明。得知瑩瑩身上的舊傷，她親自翻出了上好的雪玉斷續膏，那藥膏瑩白如玉，帶着清冽的幽香。小姐的手指柔軟靈巧，将冰涼的藥膏細細塗抹在瑩瑩傷痕累累的背脊、手臂上，藥力滲透，帶來酥麻的暖意。

不過半月，那些經年累月、像烙印般刻在身上的青紫淤痕竟淡得幾乎看不見了。

瑩瑩本就生的靈秀，恢複了氣色，如同蒙塵的明珠驟然擦亮，光彩難以遮掩。消息很快在仆傭圈子裡傳開。短短三個月，便有廚房的幫傭、馬房的小厮，甚至一位賬房管事的兒子，都借着由頭央求到李如映跟前，盼着能求得這位容貌出衆的姑娘為妻室。

每每此時，李如映都會把人叫到跟前，笑吟吟地問她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