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賞菊宴,盛京王侯公卿,達官顯貴,名士清流,才子佳人,該來的,一個不少。
方家府邸,環境清幽雅緻,與奢華沾不上邊,簡直是盛京城的異類。
府内,亭台樓閣,飛檐橫梁,層層掩于蒼松翠柏之間。回廊曲折,一條無窮盡的青石小徑,連接了正廳與後宅。
一花一木,青翠盎然,在微風中輕輕搖曳;一石一水,看似尋常,細品之下卻透了一股低調。
賞菊宴,顧名思義,每一道菜品,都圍繞了一個“菊”字。
方行簡很看重這次的宴會,廚子們也不敢懈怠。
一個個掏空了心思,隻求這次的宴席,莫要讓旁人小瞧了去。
宴席的菜品四葷八素,制法有蒸、炸、燒、焖、釀、凍等,既不奢靡招搖,又不失體面貴重。
方家的廚房,陳列了一道道的精美藝術品。
比如,一道鵝油菊絲醪,外皮薄如蟬翼,泛着油潤的光澤,入口一抿就化,齒間留香。
再看那蟹粉菊紅豆腐,豆腐嫩白,湯底澄澈。
倘若,再撒點兒金燦燦的蟹粉點綴,宛若花蕊,色、香、形、味皆備。
佐以菊花酒和菊花茶,妙極。
待菜品被端上桌的時候,也必将會引起客人的驚歎。
他們會感歎,方家為了給皇帝賠罪,也是耗費了如此一番大的心思。
方府之中,來賓三三兩兩,行止有度,衣袂飄飄,談笑風生,皆是神仙人物。
方府的小姐少爺們,承襲了祖傳的好相貌,沒有一個醜的。
今日,父親雖告誡他們,不得佩戴金玉寶珠,不得奢侈跋扈。
故而,一個比一個素潔清雅。
二皇子厚臉皮,他的傷勢未好,臉還腫得老高,卻還是頑強的來了。
方家女眷,清一色的白衣淺袍。
他不由得皺了皺眉,“奇怪,本殿下記着是‘賞菊宴’來着,怎麼見到了奔喪之人?”
這話,不偏不倚落入了方家人的耳中。
雖說方家少爺小姐用力過猛,卻也不至于淪落到“吊喪”的地步。
他們憤憤的剜了二殿下一眼,今日是向陛下賠罪,二皇子改日再打!
“莫不是走錯了地方?”二殿下正要走,卻被方家侍衛黑着臉拉了回來。
“二殿下......頭頂這麼一大塊匾額,你也擡眼瞧一瞧呢。”侍衛陰陽怪氣。
好歹是天家皇子,連字也不會認嗎?
二殿下像個乖學生一樣,聞言擡眼看了看鎏金匾額。
——方府。
為了赴宴,二殿下還精心選了一把折扇。
他搖開扇,恍然大悟,“這裡就是方家,本殿下沒有走錯。”
侍衛皮笑肉不笑,“是的,二殿下。”
呸。
酒囊飯袋。
出了施粥醜聞,方成璁的名聲雖受到了波及,但這也并不影響,盛京少年郎們對她的喜好。
方成璁的美,是極為客觀、極具侵略性的。
她盈盈一笑,如春日最耀眼的牡丹,濃烈而華貴,明媚而光潔。
一行少年如同衆星捧月,緊緊的圍住了她,對這名明耀少女關心備至,噓寒問暖。
然而,身為高貴的盛京第一美人,方成璁卻是妒意翻騰。
那場宮宴之後,名不見經傳的方家七姑娘,一瞬間闖入了京城人的視野。
少女十五六歲的好年紀,手腕雪白如雪,唇如粉櫻,衣衫素淨。
此刻,她立于花叢,柳眉彎彎,細膩瑩潤,如同一顆俏生生的白栀子。
不争不搶,自有芬芳,也有青年才俊主動靠近了她。
其中幾人,方成璁認得。
他們從前都是圍着自己,吟詩作對,極盡贊美,隻為博她一笑。
方成璁沒有将幾人放在眼中,但是,他們臨陣倒戈,去向方慎兒示好。
該死。
她不能忍。
身邊,還有一群少年郎。方成璁吞下了所有的憤怒,努力維持那張端莊大度的假面。
隻是無人注意到,少女袖下那捏住了絲帕的指尖,已經微微的發了青白。
方成璁深吸了一口氣。
這場精心籌備的賞菊宴,本應是她的主場;滿座賓客,本應該都圍着她。
可眼下,一切不同了。
幾位年輕公子圍在水歸甯身邊,目光灼灼。
“七姑娘亭亭玉立,簡直是畫中的仙子下了凡。”
“是啊,七姑娘的風姿,見了一面也難忘。”
更有直率的,脫口而出:“七姑娘,當真是……漂亮極了!”
水歸甯仍是一副淺笑,她的眸光流轉,得意而喜悅。
方成璁有多不痛快,她便有多暢快。
此次賞菊宴,水歸甯有自己的打算。
第一點嘛,自然是氣一氣方成璁。
大夫人和方成璁,明裡暗裡給她找不痛快。她不是軟包子,當然也要還回去。
第二點嘛,則是辦正事。
水歸甯不動聲色,周旋于男女賓客之間。
她巧笑倩兮,妙語連珠。
仿佛,她是世間最高明的織女,将盛京的各色人物和恩怨情仇,不動聲色的理了個一清二楚。
何人爽快好相與,何人刻薄需提防;哪家門楣清正,哪戶内裡污糟;以及,各位夫人的喜惡,她都暗暗的記在了心底。
比如,那位黃大人,看似威嚴,實則懼内如虎。
夫人一聲咳嗽,便能讓他噤若寒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