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一定不要說什麼“溫順”的字眼,否則黃夫人當成了諷刺。
又如,那位失了獨子的劉大夫人,四十歲的年紀,眉宇總有化不開的哀愁。
在她面前,“孩子”、“兒孫”之類的字眼,是絕對不能碰的雷區。
官家夫人吳氏,打扮雍容華貴,正拉着水歸甯的手,笑得合不攏嘴。
“哎喲......我的好姑娘......”吳氏親昵地拍了拍少女的手,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喜愛。
“方才,聽你細說蘭草的養法,本夫人對你刮目相看;
再如,點評菊品,又是頭頭是道,句句在理。
更難得的是,你溫婉知禮,心性靈慧……”
吳氏略地傾身,聲音壓低了些,帶着由衷的贊歎。
“七姑娘,你這顆心呐......怕是七竅玲珑做的!你這般好姑娘,盛京城隻怕沒幾人能配得上你。”
少女容貌秀美而不張揚。
她垂下了眼簾,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羞澀。“夫人這般誇獎,倒令慎兒不好意思......”
吳氏卻道,“七姑娘太過謙遜了,你性格有趣,舌燦蓮花,逗得本夫人滿心歡喜。”
水歸甯淡笑,又為吳氏斟了一杯清茶,“夫人,先不說旁的,您請喝茶。”
茶水溫度剛好,少女低眉順眼,一副乖巧的模樣。
吳氏連連點頭,對她喜歡的不得了。
水歸甯與官家夫人,其樂融融,歡聲笑語,襯得其餘的千金小姐不是滋味。
從前,盛京宴會,方成璁一人将所有的聲譽都奪了去。
官家小姐雖不願意,卻也輸的心服口服。
現下又冒出了一個方七姑娘,将僅剩的那點兒名譽也收走了!
方家人,好讨厭!!!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許是被兩位方家女逼得無處可走,一行高傲的官家小姐,竟也悶悶的聚在了一起訴苦。
不遠處,是名貴的綠菊。
少女們無心欣賞,強忍住心頭的怒火,剜向了那個俏生生的白栀子。
聶寶珠與水歸甯的恩怨,要從入宮為太後抄經書開始。
水歸甯,隻會裝柔弱,一肚子谄媚讨好的心思,就連太後娘娘,也被她哄得團團轉。
聶寶珠看不慣,水歸甯這副軟骨頭的模樣,她隻覺得——下賤!
禦史家的公子,與聶寶珠是青梅竹馬,不出意外的話,兩人未來會結為夫妻。
然而,這位未婚夫,卻冷落了她,對着水歸甯一味的談笑。
聶寶珠越想越氣。
她再也顧不得母親教導的閨秀儀态,一雙杏眼幾乎要噴出火來,
“呸!裝模作樣!本小姐看她就是蠱惑人心的狐媚子!”她的人,水歸甯也敢勾引!
她的聲音雖壓得極低,卻帶了尖利的刻薄。
這一罵,如同平湖乍現了一顆細碎的石子,迅速在幾位同樣不高興的小姐之間激起了漣漪。
葉梵兒的手中拿着一塊點心,聶寶珠的話,也掀起了她内心的陰暗面。
“瞧瞧,我的表妹和七姑娘,一個比一個厲害,她們在場,哪有我們什麼事啊。”
她笑得有幾分猙獰,細白的手輕輕一抿,極其溫柔的将精緻的點心捏碎。
仿佛,她已經捏死了最讨厭的人。
一旁的官家小姐,望向葉梵兒的眼神複雜。
之前,方成璁一人得意的時候,葉梵兒也是這麼說的。
“我的表妹天姿國色,有她在的地方,哪有我們什麼事情啊。”
葉梵兒是不是就會說這句話?
好喪氣。
方嫣然秀氣的眉頭蹙起,“葉表姐,今日賞菊喜宴,能不能說一些開心的?”
方成璁是方家姑娘的心裡陰影,現在,又多了一個方慎兒。
兩人的身邊,都簇擁了盛京才俊,徒留其餘人受了冷落。
其餘人清楚,有她們兩人在,她們永無出頭之日。
葉梵兒面色不虞,“你算什麼貨色,也敢這麼跟我說話?”她從未将方嫣然看作自己的表妹。
她的表妹隻有一個,就是最讨厭的方成璁。
被人當衆嘲笑“不是東西”,方嫣然氣得火氣直冒。
她正準備回怼,卻被羅家小姐勸解。
“葉姑娘,方姑娘,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鬧出了動靜,會被怕旁人看笑話的。”
局面,勉強控制住了。隻是,葉梵兒和方家少女們,卻是相看兩生厭。
有人閑得無聊,扳着指頭一一細數。
“這次宴會,陣容浩大。陛下會來,衛大人會來,方侍衛是自家人,定是也會回來的。至于趙郎君......”
——那個玉姿秀骨,麗若榴花的年輕男人。
開宴的時間快到了,水歸甯的視線,卻是仍有意無意的看向了門口。
她在尋找一個人。
賞菊宴前,水歸甯精心畫了一副淡妝,柔弱清雅的模樣。
隻是為了給他看。
他是宣威侯的兒子,前不久,他與衛大人攜手,平定了嘉州水患,被陛下封為了從一品都尉。
年紀輕輕,極有抱負。
所有盛京少女都希望他能來。
水歸甯也希望他會來。
适才吳氏逗她,什麼許配郎君之事,水歸甯雖是含羞,卻也第一個想到了他。
水歸甯淡然的面容,緩緩浮上了幾分焦灼。
方府來了這麼多人,那位趙郎君,保不齊也會......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