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擁抱着躺回床上,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着的。糜嶺又陷入夢魇裡,仿佛被荊棘裹着身體,越想掙脫越血肉模糊,等終于驚醒過來時天已經大亮了,一看身旁姜瓷竟不在。
他找出去,這連日來潮悶的天氣逼得腿骨裡鑽心地痛,走了幾步就站不穩,手杖又不在身邊,隻好倚牆站着,高聲叫道:“姜瓷!你跑到哪裡去了!”
很快姜瓷從廚房冒出頭來,他見糜嶺臉色沉郁,額前太陽穴旁都冒青筋,屏氣沒敢說話。
糜嶺冷聲說:“過來。”
他就慢吞吞走上前,糜嶺一把抓過他手臂,摸到上面又添幾個燙熱的紅痕,斥道:“整個家都沒人了是不是,要你去搶傭人的活,要你去端熱水,做那種事情!不想想自己是什麼樣的身體,到處亂跑幹什麼!”
“我……就在家裡,也叫亂跑麼,而且我是想……你的腿……”他嘟囔着,感覺糜嶺滿手心的冷汗,濕哒哒冰一樣的涼,沒有再頂嘴,靠近了軟軟倚進他懷裡,說:“對不起,你别生氣了。早飯還沒做好呢,我們去坐會兒吧。”他也不等糜嶺應聲,馬上挽住他手臂,攙着他回卧室。
洗過澡換過衣服,坐到餐桌上,糜嶺沒有一點胃口,看着姜瓷喝了兩碗粥,又吃包子和油條。吃完了,他要姜瓷坐到懷裡來,姜瓷看了看他的腿,搖搖頭不願意,說:“你平時這時候早就走了,快點去忙工作吧,我在家裡一定很乖,真的,我保證。”
“你過來,我再跟你說句話。”
姜瓷便走過去,卻被他抓住兩臂一扯,還是坐到了他腿上。
“不行,你的腿——”他一叫,糜嶺馬上吻住他,垂下手撫摸他小腹,不知是吃得多才鼓起來,還是真的到了月份,隆起的圓溜溜的肚子恰好貼合進手掌裡。
姜瓷也小心翼翼地抱着小腹,軟聲說:“幹嘛呀……”
“怎麼,我現在摸都摸不得了?”
他講起話來刺刺的,姜瓷聽了,梗着脖子有點兒要發脾氣的意思,但感覺到臀根下他那受傷的右腿仍細小地顫動着,便忍住了,整理一下他的領帶,摟着他脖子說:“你摸嗎,随便摸,想摸别的地方也可以,别生氣了好不好啊?我知道錯了,我一定不亂跑,今天我就待在房間裡看書,你叫管家監督我。”
“舅舅現在不相信你,一轉眼的功夫,你又像五年前那時候跑了,我找誰說理去?”
姜瓷逃避般撇過臉,收回抱着他的手臂,垂下眼睛,動了動嘴唇,想辯解,可開口時卻隻是恹恹地說:“那你要怎麼樣麼,我又不能跟着你出門,會被周——”
“怎麼不能,”糜嶺冷聲打斷他,站起身推了他一下,“回去換身衣服,我在門口等你。”
“可是——”
“除非我死,姜瓷,除非我死了,否則誰都帶不走你。”
姜瓷被吓着般呆了一呆,立刻往房間去,随意套了件男裝,再跑出來,撲進糜嶺懷裡,糜嶺摟着他的腰一抱,帶他出了門廊。
“叫你不要跑,摔一跤不是小事。”糜嶺厲聲斥了一句。他仿佛沒聽見,歪倒在他肩上吃吃地笑起來。
先去了孟家。孟老爺子在宅子的天井裡,正給養在兩口大缸裡的幾尾金魚喂食,見了糜嶺進門,便把手往身後一背,自顧自進了屋。
他們在書房裡說話。孟老爺子也聽聞過一些傳言,知道姜瓷是周盛業的孩子,很是防備他,試探着問他昨晚是不是吃醉了酒。
姜瓷很不服氣地反駁:“我沒喝酒,而且我也不能喝——”他頓住,瞥一眼糜嶺,矮下聲音來道:“反正我沒喝酒,我聽得清清楚楚,周茂飛就是那麼說的,本來周盛業就不是好人,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孟老爺子面無表情,端起茶杯幽幽喝了一口。孟卿卿坐在他身邊,急得推了推他手臂:“爸!這種事,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可不想死!”
“怕什麼!我看他敢動你一根手指頭!你出去,把他也帶走,我跟糜嶺單獨說說話。”
糜嶺立刻牽緊了姜瓷的手道:“不行,我在哪他在哪。”
“哼,外面的那些傳聞一點不錯,你真是丢了魂了!”
糜嶺不言語,和孟老爺子對視片刻,轉頭對姜瓷說:“你坐到那邊去,窗戶那兒,小桌子上有點心,去吃了,去吧。”
姜瓷便走過去了,孟卿卿也跟着起身。
小桌離沙發那兒确實有些距離,他們兩人說話又壓着聲音,傳到姜瓷這兒,就隻是模模糊糊的窸窣聲了。他抓起一塊雲糕往嘴裡塞,倒了杯茶推給卿卿,卿卿紅着眼哽咽道:“你倒好了,小舅舅一定對你很不錯的……我呢,看看我爸給我挑的好夫婿!”
糜嶺在那邊說完話,找過來的時候,姜瓷趴在桌上睡着了,嘴巴上還粘着糕點屑。他輕輕撫掉了。卿卿在一旁看着,酸酸地又哭起來,問糜嶺說:“小舅舅,青柏他有消息來麼?去讀書要讀多久,什麼時候回來呢?”
在孟家吃了午飯,下午去店裡,姜瓷也不遮遮掩掩的,站在櫃台後面,跟着店裡的夥計,學徒似的打下手。
傍晚回到家,一進門就看見英嬅。英嬅對姜瓷說:“我本來都準備走了,等了你們一個多鐘頭。原以為你在家,不想你出去了。沒有事麼?托詞說你病重,你在外面被瞧見了……”
“沒關系。姐姐有什麼事呢?”
“既然你說沒事,那就好了,我還想假如你出不了門該怎麼辦。是這樣,明天晚上,我和老李準備請幾個親近的朋友簡單吃頓飯,就算是結婚酒席了。你和糜嶺一起來玩,好麼?”
姜瓷聽了高興地道:“好啊好啊!我叫小舅舅給姐姐包個大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