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瓷又問:“你還待在這裡,做這些,真的是為了我為了姜瓷嗎?”
糜嶺也還是頓了一頓才說:“全都是為了你。”
“所以你是在說你愛我,你不愛那個人了,是嗎?”
姜瓷等了好一陣兒,可是糜嶺徹底沉默下來了。他嗤笑一聲,甩開糜嶺的手:“就算你說了你愛我,說了你不愛那個人,我也沒辦法繼續和你待在一起,每一次你看着我或者跟我說話,我都會覺得你把我當成别人,假如你剛才說為了我的時候有那麼一點兒真心,那麼我請你現在就走,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這一次糜嶺很快地斬釘截鐵地答:“不可能。”他端起碗又舀一勺粥遞過來,說:“吃飯,吃完了我們就下山。”
姜瓷瞪着眼看了他半晌,忽然擡手打翻了粥碗,起身回到了床上。糜嶺又跟過來,他手臂被粥燙紅了,血印子上還沾着米粒,也不去管,若無其事地給他掖被子,說:“好吧寶寶,你乖乖睡覺。”
但姜瓷仍睜大了通紅的眼睛惡狠狠對着他,他卷了他一縷頭發在指尖把玩,漫不經心地說:“要舅舅講故事給你聽麼?”
姜瓷打開他的手,閉上眼翻過身去。糜嶺躺下來抱住他,真的開始講起故事了。
他緊緊掐着手心,恨他恨得頭疼欲裂。他真不明白糜嶺為什麼不能自聖誕夜那天後就安安靜靜地消失,在那時候他還可以把“糜嶺”粉飾成一個隻愛他的完美情人,把“姜瓷與糜嶺”粉飾成一對苦情鴛鴦,他還可以把那一點兒甜蜜回憶擰成一根燈芯,點燃它,借着它微弱的光繼續往前走。
可是現在糜嶺非要剝開幻夢的皮,抽出裡頭血淋淋的肉給他看,叫他知道現實是他愛的人不僅猜忌他,把他當成替代,甚至如今在他知曉這一切之後,還要賴在這裡,逼迫他繼續把這個替身當下去。
他真希望他确實是糜嶺想的那種人,是個與周盛業合謀要害他的妓。
山裡起霧,白醫生趕到時已是傍晚了。打了針,姜瓷再沒能睡着。但糜嶺許是累壞了,躺在床上睡得沉。
他悄悄下了床,從梳妝台抽屜裡拿出一個小盒子來,裡面裝的都是這段日子糜嶺送給他的東西,耳墜戒指,紅寶石藍寶石,蝴蝶手表,翡翠項鍊。他把東西一個個全扔出了窗外。
開門出去的時候,糜嶺竟還沒有被聲響吵醒。他從門縫中觑他一眼,見他緊着皺眉,微微蜷着身體,一隻手搭在受傷的右腿上……和他又有什麼關系……他頭也不回地下樓去了。
王媽在客廳拖地,見着他吓了一跳,趕忙扶他坐下,說:“下來幹什麼,還不躺着,再折騰下去真不知道要病到什麼時候了!”
他懶洋洋地說:“死了才好。”
“呸呸呸,什麼話!”王媽絮絮叨叨勸起他來了,他心裡厭煩,打斷她說:“我想喝水。”
“好,我這就燒水去。”她這麼說着,卻不走,四下瞧了瞧,往他身前湊了湊,道:“老爺遞了口信來,說……說讓問問三少爺今年生意上有多少進項。”
他怔了一怔,忽而覺得有針紮在眼皮上似的,眼淚又默默潑灑下來了。五年前在那個污穢的下等船艙裡,他還和母親暢想周盛業會幫他找醫生,可是周盛業卻把他關在這裡,一個比那船艙更污穢的地方,一個接一個的男人,一場接一場的折辱,數不清的謾罵譏諷。
他死心了,行屍走肉地活着,可偏偏他的愛情來了,但又在短短幾個月裡幻滅了,并且現在顯露出了更醜惡的面目來,比周盛業施加在他身上的一切還要令他感到痛苦與恥辱。他想要結束,斷絕,可是沒有人聽他的意願,沒有人把他當一回事,他被逼迫着又要去接近那面目可憎的愛情了。翻來覆去,一會兒如此,一會兒那般,到底要怎麼樣呢?
他推開王媽,又摔花瓶又扔茶杯,叫起來:“到底要怎麼樣,要怎麼樣!我真的受不了了!”說完就穿過穿堂,直直奔進花園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