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靈安越瞧她越覺聰慧乖巧,柔聲問:“累了吧?廚裡早備好餐食,你用過後自行歇下。我去将他們趕走。”
“薛姨母,玉儀有事要同您講。”見她這就要走,狄玉儀欠身稍擋了一下。她将婚約的事言明,“此事是玉儀擅作主張,書信裡一筆帶過總歸有失禮節,便想當面同您賠罪。”
雖多有驚訝,然想起接個人都能跑開的兒子,薛靈安便覺心煩。同狄玉儀幾番交談下來,她已打心底裡認為自家兒子與其并不相配。
她既已了了這樁婚事,自是最好。因此,薛靈安隻說:“不妨事,他父親那裡我去講。”
此番便是真的要走。誰知才推開點門縫,便見院外的人全來了門邊堵着。薛靈安将門重重阖上,“倒叫我想起來,晚間記得到隔壁來用飯,要給你接風洗塵的。”
“想是今日見你太高興,總忘事!”薛靈安歉然一笑,指指門扉,再次保證,“馬上便将他們趕走。”
“好。”狄玉儀笑答,眼中泛起暖意,“您安心回吧。”
薛靈安果然如她所說,将依依不舍的衆人一并帶走。
熱鬧方散,萍水莊隻剩狄玉儀三人。南明取來飯食,她胃口不佳,勉強吃上一點,不多時便坐去廊下發呆。
南明與乳娘安靜候在一旁,眼見日色将沉,乳娘忽道:“他們還像當初一樣啊。”
“乳娘也來過南明?未曾聽您提起。”狄玉儀總算打起些精神。
“誰說不是呢?”乳娘笑道,“當初聖上南巡,聽聞長公主要将我帶上,十分不悅,大約就像……就像反對她帶走南明那樣。”
這對狄玉儀來說不算稀奇,“他總是要反對些什麼的。”
“那時聖上對長公主尚算縱容,哪怕不喜,最後也總會同意的。”年紀到了,憶及往事總免不了細數個中變化,乳娘歎道:“後來便不行了。”
然此類變化聽在狄玉儀耳中,隻會徒增煩惱。乳娘很快意識到這點,歉疚撫過她束成一股的發梢,“三千煩惱絲……郡主,莫要強撐才好。”
“您說得對。”狄玉儀牽起嘴角以作安撫,“悶在這裡算怎麼回事?”
她提步往院門走去,一時半刻卻不知該去哪裡。躊躇間似聽見隔壁喧嚣,就同她們交代:“便去金風堂瞧瞧?眼看也要到餐時了。南明和乳娘是否要同去?”
她們搖頭,既是拒絕,也是無奈。
乳娘說:“郡主去吧。雖已老眼昏花,尚能顧好自己的。”
*
才至金風堂門廊,狄玉儀便受到各式噓寒問暖。大多是午間見過的,人比那時少些,他們原有别處要去,最後無一例外跟到廳堂。
狄玉儀被拉着坐到椅上,面前不知不覺擺滿糕點果脯。她每樣都吃一些,見到新奇的,便問名字與做法。幾個叔伯中氣十足地“指點”,被姨母們責罵:“不懂就莫要裝懂!”
樊月瑤一到廳堂,便見玉儀困在中間,活像隻被圍捕的野兔。莫名便生出股豪氣幹雲,想将她解救出來。
心念一動,當即突破重圍。她一邊嚷着為老不尊,一邊左右開弓,将人搡開。到了院中,樊月瑤氣喘籲籲,“下次、下次直接講不愛吃就好。”
狄玉儀輕拍她後背,幫着順氣,誠實道:“味道都算上佳。”
“便是再美味也不好吃這麼多的。”樊月瑤顯然深受其害,兩手一張,比劃了個圓盤,“若不拒絕,下次等着你的便有這麼多!那可是要論斤算的!”
狄玉儀被她逗笑,莞爾道:“好,我記住了,多謝月瑤指點。”
擂鼓般的氣勢化在這個笑裡,樊月瑤眼神飄忽,四處亂看。所幸眼前出現兩道人影,她忙招呼:“怡然姊姊、谷大哥!今日怎麼這樣晚?”
“别提了,阿爹将我們留在校場,自己倒是早早回來——諾!”谷怡然走近,随手一指堂中傻樂的某道身影,便朝狄玉儀抱拳,“這便是郡主吧?在下谷怡然。”
“谷”姓,玉儀在心中拾揀父親從前的言語,想起他們曆代從軍,家中同樣一子一女。
狄玉儀見她身形和習慣,便知在軍中錘煉已久。她妥帖回禮,“狄玉儀,喚我玉儀就好。既不在都城,無需守那麼多禮節。”
谷怡然淡笑,未置可否,心想說是如此說,自己的禮節卻是一個也不見少。
“咦?”樊月瑤忽然開口,“谷大哥,怎麼還不過來?”
“啊?”瞧着英武硬朗的少年郎,偏呆愣愣立在門廊石階之下。有人呼喚才忙“喔”兩聲,快步走來。他強作鎮定,仍是露了馬腳,“郡主,在下……咳、在下谷展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