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壽宮。
“主子,佟國維大人遞了牌子,攜女求見。”一個太監躬身入内,低聲禀報。
太皇太後執箸的手微微一頓,眼皮都沒擡,隻淡淡問:“哦?什麼時辰了?”
“回老祖宗,差兩刻巳時。”蘇沫兒站在她身側低聲說。
“嗯。”太皇太後夾起一片清脆的玉蘭片,慢條斯理地咀嚼着,半晌才道:“讓他們在偏殿候着吧,哀家乏了,用完膳再說。”
“嗻。”太監打了個千,低頭出去。
“主子,佟家這是急了……”蘇沫兒适時遞上溫熱的帕子。
太皇太後擦了下嘴角,“能不急嗎?今兒玄烨帶承祜去上朝是哀家都沒想到的,不過這招兒也炸出不少魚,他一個“國舅爺”都沒有上朝的資格,讓一個黃口小兒有了……”
她嗤笑一聲。
這才多久?宮裡的消息就已經傳到外頭了,隻怕剛得到信息的時候就抓心撓肝到受不了了吧。
竟然半分都不遮掩。
上回風聲傳出去時,她冷眼瞧着佟國維,還有那麼一兩分知分寸,踏踏實實的等着,皇帝總不可能委屈了他們。
偏偏人心不足蛇吞象。
如今看着承祜被玄烨帶着了,就恨不得上蹿下跳了。
“當年孝康走得早,佟家心裡那點委屈和不甘,哀家知道。他們這是想用那份舊情,換佟家女兒一個前程,一個……能動搖坤甯宮根基的前程。”
蘇沫兒低聲說:“當年那麼艱難,主子已經盡力了。”
她跟着太皇太後一同長大,那時主子舉步維艱,更别提還要護住四面虎狼相繞的皇上,孝康皇後心理不夠強大,幾番壓力下早早的扛不住去了。
那時的佟家可不見得有幾分心意,好好護着這個年幼失怙的外甥,恨不得夾着尾巴做人了。
如今皇上地位逐漸穩固,他們倒是又湊上來了。
“可有的人不覺得哀家盡力了,”太皇太後站了起來,“蘇沫兒,外頭的人想擠進來受這破天富貴的苦,咱還能攔着不成?”
蘇沫兒攙扶住她:“主子,小心腳下。”
太皇太後拍了拍她的手:“走吧,去見見。看一下這位佟國維的掌珠,值得他多少誠意。”
她的目光銳利,不減當年。
甯壽宮的偏殿是太皇太後日常用來禮佛的地方,常年熏着檀香。
宮人們擺好了桌椅茶杯,就退了下去。
佟荷意還沒修煉到家,坐在椅子上有些拘謹。
殿内光線略顯昏暗。佟荷意穿着一身水藍色織錦旗裝,通身素雅,隻鬓邊簪了一朵小小的珍珠絹花,襯得她膚白如玉,低眉順眼,一副溫婉娴靜的模樣。她雙手交疊于身前,指尖卻微微發涼,藏在袖中。
時間一點點流逝,寂靜無聲,隻有更漏滴答作響。
每一滴都敲在佟荷意緊繃的心弦上。她忍不住微微擡眼,瞥向父親。佟國維背脊挺直如松,面上無波無瀾,仿佛隻是在欣賞偏殿牆上挂的一幅古畫,隻有鬓角滲出的細微汗珠,洩露了他内心的焦灼。
終于,殿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和太監的通傳:“太皇太後駕到——”
父女二人立刻起身,深深行禮,不敢擡頭。
太皇太後在蘇麻喇姑的攙扶下緩緩步入,在主位落座。她并未立刻叫起,目光如同實質般落在下方躬身的身影上,帶着審視的意味,尤其是那個穿着水藍旗裝、顯得格外柔順的少女身上。
良久,蒼老而平穩的聲音才響起:“起來吧。佟大人帶着女兒入宮,有何要事?”
……
儲秀宮。
鈕钴祿氏——東珠側坐在榻上,靜靜的看着屋外的落葉,手中的書許久未翻動。
貼身宮女雲燕輕手輕腳的走進來,将手中端着的藥碗放好,“主子,該用藥了。”
今天早上的事情那麼大,消息都傳到儲秀宮來了,隻怕主子現在心情不太好。
她歎了口氣,擔憂的看着主子,低聲勸着:“主子,莫要傷了身體。”
東珠回過頭,看着這個和她自小一起長大的婢女,輕輕柔柔的笑着:“雲燕,我的身體我知道,還不到那個地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