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無禮,哀家看着,抄上幾個月經文吧。”坐在上手處的太皇太後冷笑了一聲。
她端坐着,仿佛對底下的暗流湧動充耳不聞,那雙曆經滄桑、洞悉世事的眸子緩緩掃過下首噤若寒蟬的嫔妃們,最後落在李氏身上,停留了一瞬。
那目光并不銳利,卻帶着沉甸甸的威壓,讓李氏後背瞬間沁出一層冷汗。
李氏的入宮,是康熙對她利用後的補償,可這不代表李氏就能在宮裡如此肆無忌憚的說話。
“皇帝帶承祜去聽聽朝議,是皇帝自己的主意。”太皇太後的聲音蒼老而平穩,不高,卻帶着定鼎乾坤的力量,“哀家瞧着,挺好。讓阿哥從小就知道他阿瑪擔着多大的擔子,知道這江山是如何治理的,總比長于婦人之手,隻知風花雪月強。皇帝是承祜的阿瑪,更是大清的皇帝,他如何教導皇子,自有他的道理。”
老祖宗一錘定音!
儀芳松了口氣,有老祖宗這話,宮裡其他人再想拿承祜做文章就得掂量掂量了。
“老祖宗教訓得是。”儀芳立刻起身,恭敬地應道,心中一塊大石落地,同時又湧起更深的複雜。老祖宗的支持是強有力的保護傘,但也意味着承祜被推得更顯眼,更無法低調了。
事到如今,她都分辨不出康熙對承祜的安排了,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臣妾等謹遵老祖宗教誨。”衆嫔妃齊刷刷起身行禮,聲音帶着敬畏。納喇氏跟李氏等人更是把頭埋得低低的,再不敢多言半句。
太皇太後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掃過衆人,最後停留在皇後身上,語氣緩和了些:“承祜今日想必也累了,晚些精神了再帶到哀家這來玩,你回去看着些,玄烨是他阿瑪自有分寸。”
“是,孫媳明白,謝老祖宗體恤。”儀芳心頭一暖,知道這是老祖宗在提醒她護好孩子,也是在暗示她不必過分憂慮康熙的用意。
老祖宗發了話,這場暗藏機鋒的晨省便再也掀不起風浪。接下來的請安問話變得索然無味,嫔妃們規規矩矩地問候了幾句,便紛紛告退。
走出甯壽宮,陽光有些刺眼。儀芳在宮女的攙扶下緩步前行,方才殿内的交鋒猶在眼前。
李氏的試探,納喇氏的酸意,老祖宗的定鼎之言……每一句都沉甸甸地壓在她心頭。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擡頭望向坤甯宮的方向。承祜……她的孩子,此刻是否還在安睡?他還那麼小,根本不明白今天被抱上乾清宮意味着什麼,更不會知道,因為他,這看似平靜的後宮之下,已然掀起了怎樣的暗湧。
儀芳的眼神漸漸變得堅定。老祖宗說得對,皇帝自有他的道理。
無論前方是榮寵還是利劍,她都必須為承祜撐起一片天,她摸了摸肚子,如果……
收斂複雜的思緒,她加快了腳步,隻想快些回到坤甯宮,将那個懵懂無知的孩子緊緊抱在懷裡。
至少此刻,她還能為他擋住這宮牆之内的風風雨雨。至于未來……她攥緊了袖中的手,指甲微微陷入掌心——她必須更強大,才能護住她的承祜,在這權力的漩渦中安然長大。
坤甯宮的暖閣裡,承祜睡得小臉紅撲撲,渾然不知甯壽宮曾因他掀起過怎樣的波瀾,更不知宮牆之外,今日乾清宮那場看似尋常朝會掀起的漣漪,正以驚人的速度向四方擴散。
紫禁城高大的宮牆隔絕了視線,卻隔絕不了消息的傳播。尤其是涉及天家父子、嫡長皇子與朝堂權力核心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波紋一圈圈蕩漾開去,其影響遠超深宮婦人的争風吃醋。
宮外消息最靈通的,自然是那些有資格上朝的重臣府邸。
佟國維得到消息,急匆匆的讓婢女傳佟荷意來書房。
“阿瑪,表哥他怎麼能……”佟荷意被大哥上朝的消息震了一跳,如果是這樣,那她還如何去争?
她咬緊下唇,心中滿是不甘。
“噤聲!”
佟國維低喝,目光銳利地掃過書房緊閉的門窗,确認無人窺聽。
他背着手在紫檀木書案前踱了兩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佟荷意的心尖上。父親臉上那種混合着焦慮與決絕的神情,是她從未見過的。
“今日乾清宮之事,非同小可!”佟國維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錘,“皇上抱着大阿哥聽政,不是一時興起!那是昭告天下,承祜阿哥,是大清未來的根基!老祖宗在甯壽宮甚至因為流言斥責了兩個庶妃,句句如鐵,字字千鈞,那是給承祜阿哥定下了磐石般的靠山!”
“荷意,如今情況,我們不能等了。”佟國維眼中劃過一絲陰狠:“太皇太後那邊也該走動走動了……”
昔年皇上年幼,孝康章皇後本不應該那麼容易去世,可多方施壓下來,太皇太後護着他已是費勁,哪還顧得上身體羸弱的孝康章皇後。
她的死不僅僅是因為身體羸弱,更是多方角逐下權力的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