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祜看着他們辯論,又感覺應該不是。
上輩子的影視作品大多沒提三藩之亂,但是都有一個統一特征,就是皇太子胤礽出生以後,三藩之亂還未平息。
那……現在應該還沒到徹底撕破臉皮、兵戎相見的時候吧?
他看着禦座下争論的雙方,尤其是那些主張“徐徐圖之”的大臣,話語間帶着一種刻意的謹慎和試探。
而另一方主戰派雖然急切,卻也并未直接喊出“開戰”二字,更多是在陳述藩王勢力膨脹帶來的威脅。
藩王們在試探朝廷的态度和底線,用“歸老”、“請旨”這樣的由頭,看看皇帝的反應;而朝堂上的大臣們,也在這試探中揣摩着聖意,争論着朝廷下一步該拿出何種姿态回應這試探——是強硬施壓?還是懷柔安撫?抑或是……虛與委蛇,為真正的布局争取時間?
承祜觀察着四周,小臉緊繃着,哪怕聽不懂,在大臣們一聲高過一聲的争執中,也七七八八的了解了一下目前狀況。
藩王在試探,大臣們在揣摩,而他的阿瑪,這位年輕的帝王,正穩穩地坐在風暴中心,像一位最高明的弈者,不動聲色地接收着所有信息,衡量着各方反應,等待着最合适的落子時機。
康熙對此反應平平,聲音沉穩地開口,将争論引向更具體的應對策略探讨。
承祜屏息聽着,雖然依舊無法完全理解那些繁瑣的細節,但他努力捕捉着阿瑪話語中的傾向。
他隐隐感覺到,阿瑪似乎并未被主戰派的急切所左右,也未輕易接受懷柔派的拖延之策。那沉穩的語調背後,是一種成竹在胸的耐心,一種在試探與反試探之間遊刃有餘的從容。
三藩之事未定,幾個來回後,終于有大臣上書了别的事情,這次說的是黃帶子為跑馬圈地之事,承祜看見康熙的臉沉了下來。
這件事情他早在幾個月前就已經下旨,可還有幾家仗着和愛新覺羅家有關系不知悔改。
康熙轉了轉手中的玉扳指,下令讓常甯督辦此事,這個弟弟最是混不吝,跟那些三教九流也混的開,他的大女兒入了宮,這幾年年歲也到了,若是此事辦的好,他倒也不介意封他個郡王當當。
反反複複拉扯後,朝會終于結束。山呼萬歲的聲浪再次響起,群臣恭敬地魚貫退出,空曠的大殿内隻餘下缭繞的檀香和一種無形的壓力殘留。
承祜還老老實實的坐在椅子上,康熙走下禦階,來到承祜面前。高大的身影帶着朝堂上尚未散盡的凜冽氣息,但當他低頭看向兒子時,那氣息瞬間柔和了許多。
“在想什麼?”康熙的聲音低沉,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探詢。他注意到承祜眼中的思索還未完全散去。
“阿瑪,辛苦。”承祜被他抱起來,小手搭在他的肩上,頭縮在他的肩窩裡,聲音有些悶悶的。
“嗯,是有些辛苦。”康熙抱着他,大步走向殿外,步履沉穩依舊,但抱着兒子的手臂卻收得更緊了些,“承祜要記着,這天下不僅是愛新覺羅的天下,将來要好好讀書,為阿瑪,為百姓出力才行。”
他現在心中還有着壯志豪情,鳌拜的打壓沒能讓他低頭,他希望,從他這一代開始,未來皇室能有不一樣的結局。
初升的朝陽将父子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長,投射在乾清宮光潔如鏡的金磚地面上。
康熙還留了幾個朝臣準備到小書房議事,因此也沒有帶着他走多久,就将他交到了梁九功手上,帶他回坤甯宮。
儀芳在承祜被梁九功抱回來安頓好後,才從他口中得知了早朝上的情形。
今天早上起來時她沒看到承祜,聽嬷嬷說是被萬歲爺抱走了,還以為孩子又被抱到了乾清宮暖閣。
沒想到卻是去上朝了。
她坐在承祜熟睡的床邊,纖細的手指輕輕拂過兒子柔軟的發頂,眼中情緒複雜。
承祜這個年歲很矛盾,既可以說是康熙重視嫡長子,又可以說是父愛子,所以早早的帶孩子出來見“世面”,也可以說是未來權勢更疊的預兆……
儀芳心疼的摸着孩子,以孩子現在對阿瑪的孺慕程度,未來如果知道他阿瑪曾将他當成擋箭牌,當成棋子,會不會難過?
可皇上此舉又像是在履行昨晚的承諾,好好的對待他。
權勢是把雙刃劍,掌權者的看重是件好事,在這後宮之中,被重視總比被遺忘好。
她現在隻有對兒子小小年紀便要面對那肅殺場面的心疼,皇帝此舉,無異于将承祜正式推到了帝國權力核心的邊緣,向所有人昭示:此子,與衆不同。
這份昭示,既是無上的榮寵,亦是懸頂的利劍。
她低聲吩咐宮人:“今日之事,坤甯宮上下,不許議論半句,更不許傳到阿哥耳朵裡。阿哥若問起,隻管讓他來尋我。”
她必須保護承祜,讓他暫時遠離這些解讀帶來的壓力。
她剛換好衣服,宮中不是每日都要請安的,但是今天湊巧碰上了,她隻能摸了摸承祜的頭,留下孟嬷嬷守着他,依依不舍得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