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水壩雖小,但若潰堤,下遊的農田頃刻就會被淹。更可怕的是,它南邊還連着中型水壩——若小壩撐不住,中壩必然受到沖擊!
不會還要再體驗一遍洪災吧。
她站在原地,心裡默默保佑。看着謝行舟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傘柄。
謝行舟半跪在壩體邊緣,手指撫過那道猙獰的裂縫。雨水沖刷下,裂縫邊緣的泥土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剝落。而壩下的水位,已經漫過了警戒石标,渾濁的河水拍打着壩體,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立刻搶修!”他厲聲喝道,“沙袋!木樁!有多少上多少!”
衙役們冒着大雨扛來物資,可剛堵住一處,不遠處的壩體又裂開一道口子。謝行舟瞳孔驟縮——這絕非自然侵蝕能造成的破壞!
暴雨傾盆,水位瘋漲。衆人拼死忙活了兩個時辰,終于在洪水沖破壩體前勉強穩住了局面。謝行舟渾身濕透,蓑衣沉甸甸挂在肩上,卻覺不出冷,隻有滿腔怒火在胸膛燃燒。
“這水壩竣工不到兩年。”謝行舟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問道,“為何會潰裂至此?”
幾個工匠面如土色,其中一人突然跪下,膝蓋砸在泥水裡,“大人明鑒,我們哥幾個都是去年來的府衙,并未參與這堤壩的修建啊!”
謝行舟不語,一股寒意從腳底湧上心頭,他擡頭,暴雨中的中型水壩輪廓模糊,仿佛一頭蟄伏的巨獸。
“先傳令下去!”他聲音嘶啞卻斬釘截鐵,“下遊所有村落,即刻往高處撤離!”
回到府衙,謝行舟立即着手調查。他命人取來當年的工程卷宗,指尖劃過泛黃的紙頁,突然一頓。
他喚來李三,“這些匠人的住址,全部核實一遍。”
憂心的事沒有發生。
暴雨在午後漸漸停歇,鉛灰色的雲層中透出幾縷微光。謝行舟站在堤壩邊上,緊繃的神經終于稍稍放松。
“大人,水位已退回警戒線以下。”一名衙役抹了把臉上的泥水回禀道。
謝行舟微微颔首,目光仍凝視着渾濁的河水。這場危機雖暫時化解,但堤壩的隐患就像懸在頭頂的利劍,讓他如芒在背。
“傳令下去,讓百姓們先回家安置。”他頓了頓,聲音沉了幾分,“着重查看有沒有人受傷。”
待衆人散去,謝行舟又傳李三過來,他閉了閉眼睛,揉了揉太陽穴,“查的怎麼樣了。”
李三面露難色:“回大人,屬下走訪了所有登記在冊的匠戶,可…”他壓低聲音,“整整七戶人家,全都人去樓空。鄰居們都說,去年冬天就陸續搬走了。”
謝行舟眼神一凜。七戶匠人同時消失,這絕非巧合。他合上冊子,紙張發出沉悶的聲響:“繼續查,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窗外,樹上一滴雨水從屋檐墜落,在青石闆上濺起細小的水花。謝行舟望着漸暗的天色。
心裡知道,這青州城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湧動。
第二天一早,謝行舟已帶着工部匠人立在壩上。晨霧中的堤壩像條沉睡的巨蟒,昨天搶修的沙袋還堆在裂縫處,洇着深色水痕。
“鑿開。”謝行舟劍鞘輕點壩體。
鐵鑿與岩石碰撞的脆響驚飛水鳥。當表層夯土剝落,露出青灰色片岩時,工匠“撲通”跪地,額頭重重磕在碎石上:“大人明鑒!這、這絕非工部批的料啊!”
謝行舟指尖撫過片岩層,冰冷的觸感順着脊梁爬上來。
片岩遇水易碎,用來築壩簡直是——殺人!
他碾碎手中石屑,突然飛身上馬:“去中壩!”
中壩的檢查持續到中午。
當最後一塊檢驗石料被确認是花崗岩時,匠人們癱坐在地,後背的汗把衣衫浸得透濕。
真是謝天謝地,這中壩沒有問題。
匠人看着謝行舟的身影,隻覺得風雨欲來,這青州....看來是要不安甯了。
謝行舟摩挲着完好的壩體,突然發現石料接縫處的灰漿顔色深淺不一。他指甲摳進縫隙,帶出的漿體裡竟混着細碎的...稻殼?
“大人?”李三舉着水囊過來。
“查三件事。”謝行舟聲音壓得極低,“近兩年所有運料船的吃水記錄,青州的石料場,還有…”他望向堤壩陰影處,“當年驗收此壩的官員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