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茶入口生津,回甘時果然有松柏與桂枝的清芬。頌蘭聞言并未直接應答,而是反問道:
“那麼以你看來,我同溫常在當是什麼關系呢?”
“初在延禧宮時,奴婢以為溫小主是小主貼心的密友。”霜降微微沉吟,“那時小主為了溫小主出頭,不惜頂着當時的嘉妃娘娘的威勢,在延禧宮時,對溫小主似乎也多有關心。後來溫小主将那藥方之事托付與小主,奴婢便覺着溫小主是有自個兒私心的。但……如此隐秘之事,她亦敢拉小主入夥,那麼對小主似是有信任的。”
她清秀的面龐上浮現出思考的神色,“不過今日小主獲喜,溫小主前來,似有愁容。奴婢不敢探聽小主的密話,隻覺得溫小主不似一心替主子高興似的,又見她提起前事,這才略多了心。”
她蹲下福身道:“還請小主恕奴婢多言之罪。”
頌蘭忙伸手過去,扶她起來,“你是為我,又何罪之有呢。我既許你問,自然不以為忤。”
霜降試探道:“那麼今日,若能得小主的一句準話,往後奴婢們應對延禧宮那邊,心中便有譜了。”
頌蘭冷笑一聲,“那若我說,她是同我有血海深仇、不死不休之人呢?”
霜降一驚,卻是沒想到會從小主口中得到這般答案。然而她隻微微一愣,旋即福身道:
“奴婢既已跟了小主,定然誓死追随,事事以小主為先。”
頌蘭道:“那日冷宮的布置,确是沖着溫昭昭而去。那日被換去當值的侍衛原是她的故交。那人眼下雖隻是個冷宮的二等蝦,可在宮中當值,難保沒有出頭之日。我不過防範于未然,想削弱她的臂膀罷了。”
她深深凝望着霜降,“至于那日,我問你是否在冷宮有熟人。你既說出那同鄉,便證明是你信得過之人。我順帶助他一臂之力,不過順水人情,亦是同樣的道理——防患未然。”
聞言,霜降深深拜倒,“雖奴婢不知背後隐情,但從這幾日同小主的相處,奴婢看得出小主心有溝壑,絕非糊塗之人。”
她微紅了臉,“至于小主對齊甯的恩情,奴婢先替他謝過了。”
前世汪庶人發瘋的事發生在小半年後,而受罰牽連的那侍衛,便是霜降認識的這位齊甯。他二人青梅竹馬,可當時汪庶人沖撞的乃是有孕的嫔妃,導緻那妃子小産滑胎。
因而當值的齊甯,便不隻是罰了俸祿這麼簡單。直接被罰了杖刑,從此成了個廢人。
而這不過是溫昭昭的一石二鳥之計——她與裴抒既是要篡位的,又怎會容許皇帝子孫昌盛。溫昭昭在暗處慫恿着頌蘭不斷謀害龍胎,用的還盡是教頌蘭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膈應法子。
這一世拉扯齊甯一把,權當還了前世的債。
至于溫昭昭所說,她認識的那位同鄉陳子衿,便是這書中的“男三”——溫昭昭雖與裴抒情深意笃,可若無旁人襯托,怎顯示他們的情深呢?
而内廷侍衛陳子衿,便是溫昭昭的擁趸之一。頌蘭死後縱覽那話本的全篇,發現前世他一路青雲,做到禦前侍衛,簡直如被下了降頭般,對溫昭昭不離不棄。在溫昭昭身居低位時,亦是靠着陳子衿多次關懷,日子方沒那麼難過。
而頌蘭的“弑君”計劃能夠如此順遂,亦離不開陳子衿在禦前行的方便。
如今輔一入宮,便将陳子衿的晉升之路先扼殺在搖籃裡——一石二鳥麼,誰又不會?
這條臂膀被一朝斬斷,端看未來溫昭昭還能不能走得這麼穩當了。
霜降語氣決然,“小主的仇人便是奴婢的仇人。隻要是小主想好的事,奴婢願為小主效犬馬之勞。”
見此,頌蘭亦有些動容——霜降對她的兩世忠心都不摻雜半分雜質。
她扶起霜降,“你的心意我已知曉。深宮之中步步艱難,但隻要我尚有餘力,一定盡力庇護你們,教你們跟着我過好日子。”
霜降将手疊在頌蘭手心,恭敬道:“那奴婢便祝小主心想事成,這樣奴婢亦好沾光。”
主仆二人閑話了一會兒,蓮兒便來到内室門口,撩起起簾帳,笑盈盈道:
“小主,各宮送來的賀禮,奴婢們基本拾掇停當了。安公公帶着單子在外頭等着給小主回話呢。”
穿過垂花珠簾,安桂果然手執一紙禮單,正在外間垂手恭敬立着。見頌蘭出來,忙打了個千兒上前道:
“小主,各宮主子們的禮都在這了。其中,德妃娘娘送了一對金底嵌翠蜜蜂耳墜,蕭昭儀的禮單裡有一對燒藍葫蘆小簪、一支鸾鳳羽珠步搖。”
安桂手上捏着禮單,欲言又止,擡眸望了一眼頌蘭。頌蘭聞言,淡淡一笑,道:
“嵌翠耳墜名貴,非正八品位分可用,那鳳羽步搖就更不必說。至于燒藍工藝,雖不複雜,到底也有些逾越了。”
見小主并無惱意,安桂這才松了口氣,“小主見識深遠,原是奴才多慮了。”
頌蘭道:“宮中嫔妃位分懸殊,像德妃、蕭昭儀等,便是從手指縫裡漏下來一點兒,也是我們攀不上的富貴。隻是這些東西華而不實,若我戴着出去招搖,便有僭越之嫌,否則便隻能留在宮裡落灰。”
聞言,安桂并不接茬,隻含了恭謙的笑,福身颔首。
頌蘭便閑閑一笑,“不合規矩的,便好生收納起來。若有合用的,我便帶出去招搖一番——總不能承了人家的情,還藏着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