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妹妹此言,我實是不知何意了。”
聞言,林菱兒眼神一眨不眨地望着喬頌蘭。那眼神裡盛滿純情,好似她真的隻是足夠天真,這才口無遮攔。
從一介民女成為入選的天子宮嫔,林菱兒覺得自己定有過人之處,也信總有一天她總會引起皇帝的注意,青雲直上。
同樣是瑟縮,有别于頌蘭的呆闆木讷,她的無助便顯得楚楚動人。林菱兒一向知道,這抹嬌柔是她最好的魅力。她也時刻謹記,在人前永遠維持着這副做派。被掌掴,被辱罵又如何,旁人越嚣張,越襯托她的惹人疼惜。
“我此番來,不過是因着和梁寶林同住一宮……你也知道,她素來就是個刁蠻性子,平日莫說是我,連西配殿的胡美人日子也不好過。方才我隻恨太後娘娘對她高高擡起又輕輕放下,怎的沒實打實地打上一百個闆子,也好挫挫她的銳氣,叫她長個教訓。”
迎着林菱兒的目光,頌蘭輕輕蹲下,慢慢地拾起地上那摔碎的簪子碎片。
她的動作太過自然,林菱兒眉心一跳,收拾殘片這種事是婢子的活。喬頌蘭卻做得那麼娴熟,仿佛真是個被梁寶林仗勢欺壓,老實木讷的小選侍。
這份自然流露的老實,讓林菱兒不由得生出了一絲輕視。她想起來曾經在儲秀宮時,這個喬氏就是個鹌鹑性子。據說常被同住的梁芳玉指使着做這做那,亦是默默的不敢反抗。
思緒就這麼略略地一飛遠,再次回神時,林菱兒便注意到頌蘭握着簪子碎片的那隻手,好似是太過緊張,一下使大了力,手掌便被尖銳的碎片刺出了血。
林菱兒忙道:
“姐姐誤會了。妹妹不過一時口快,姐姐切莫忘心裡去。”
沒有野心,沒有趣味。林菱兒放了心,又同喬頌蘭姐姐妹妹地拉扯了幾句,便離了鐘粹宮,翩然回她的竹意堂去了。
望着林采女離去的方向,直到視野中的背影完全消失,頌蘭才漸漸松緩了神色。
方才矯飾出的那股怯懦蕩然無存,唯餘一絲冰淩似的寒意,在眸中倏忽閃過。
霜降上前心疼道:“小主仔細着手,何必下這般大的力氣。”
“若要取信于人,做戲便做足全套。”
她眸色低掩,凝視着被劃傷的手心,鮮血一滴滴落在庭前的新生的春草上,亦染紅了手中握着的玉簪殘片。
“去太醫院請祝太醫來,就說我傷了手。”
祝太醫來得很快。
頌蘭托腮望着,祝太醫先替她包紮了手上的傷,又懸絲搭脈,半刻後,恭敬道:
“小主脈象平穩強健,先前的驚懼之症已大好了。您手上的傷細心包紮,待結痂後撒些金創藥,應不會留疤。”
頌蘭垂眸望着手上包得厚厚的白紗,“若要促進傷口愈合,想必不能常用香料吧。”
祝太醫沉思片刻,謹慎道:“普通的香粉香料,隻要使用時避開傷處,想來應無大礙。不過為了保險起見,小主不妨将那香料取出,微臣願替小主一觀。”
祝太醫确實是個機靈的。得了頌蘭的示意,霜降便從内室中拿出一方質樸的小匣子,正是那日胡美人派芸香送來的那盒“君心笑蘭”。
掀開蓋子,很快便有幽微的蘭香在空氣中浮動。
……
五月初五,端陽日。
白天的祭典,低位妃嫔們并無資格參加。而晚上的夜宴設在清雲館,臨水靠竹,亭台樓閣林立雅緻,最是一處清幽之地。
被罰的梁寶林自是沒了出席的體面,隻沉寂在鐘粹宮中。頌蘭收拾停當,正帶着霜降出門,卻在宮門口遇到了胡美人。
胡氏姿容不過中上,因是婢女出身,她神态總有些不自覺的畏縮。而大約是不受寵的緣故,今日她打扮得很是低調,隻略施脂粉,見到頌蘭時忙招呼道,“蕙妹妹。”
那神情,仿佛她才是低位宮嫔。
頌蘭忙上前行禮,“見過胡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