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朝會以周清鸢和紀骁,被趕去邊關而告終。
周清鸢失魂落魄走出宣德殿,紀骁在後面喊她也充耳不聞。
紀骁無法,隻得擋在殿下面前,剛要說些什麼,迎面來了個腳步匆匆的宮人,稱定王殿下有請。
進了正殿,周清鸢紅着眼睛問兄長可是早就知曉此事。
周清旻望着小妹那雙水汪汪的眼睛,歎息一聲避而不答,“你可知父皇為何這般不喜你?”
周清鸢從兄長這裡,得知了自己身世的秘密。
她的母妃是南疆進貢的聖女,本也是清清白白的小娘子,家世尋常,早早定下了親事。
天不遂人願,那一年,建元帝禦駕親征,踏破南疆,南疆國主為自保,獻上聖女及各類奇珍異寶,遣使臣和談。
兩國和談,無人在意微不足道的小娘子如何做想,因其容貌娟麗,頗得盛寵,不出兩年誕下一女,封号永嘉。
日子久了,建元帝似是膩了這等溫柔雅意的聖女,故而給了聖女與昔日心上人重逢的機會。
東窗事發那日,恰是永嘉公主的三歲生辰。
小小的永嘉,奶團子一般,不懂父母間的彎彎繞繞,隻是拽住哥哥的袖子巴巴地問父親怎還不來看她。
彼時的周清旻也隻是個六七歲大的孩子,頭腦一熱拉上妹妹就往宣德殿跑。
宣德殿内,鮮血淌的到處都是,聖女一頭撞死在殿中,額前的血窟窿仍在流血,面目猙獰甚是可怖。
周清旻刹住腳,下意識般捂住了妹妹的眼睛。
建元帝怒氣沖沖,聖女求死也平不了滔天的怒意,瞧見周清鸢愈發怒不可遏,當時雖未做什麼,然幾日後,永嘉公主莫名走失,建元帝以皇族醜聞為由,不許任何人提及這事。
周清旻苦苦哀求父皇去尋妹妹也無果。
直至十五年後,身為永嘉公主的周清鸢,化名江雅甯,卷入了江家貪墨一案中,方才找回。
“皇兄是想說,讓我體諒他?”周清鸢聽兄長說完,良久擡起頭,冷冷道。
周清旻搖搖頭,“時過境遷,父皇已不是當初的父皇,對你心存愧疚,恰是你有所作為的機會。”
周清鸢若有所思,垂下頭半晌才悶聲道,“我以為你會怪我,将事情搞得一團糟。”
周清旻挑眉,啞然失笑,“這算什麼,年輕人嘛,就該無所顧忌地一往直前。”
他緩緩擡手,拍拍小妹的腦袋,“若我不受這身體拖累,想來會比你們更大膽,畢竟年輕人都這樣,不撞南牆不回頭。”
“人生漫漫,日子還長着,誰說得準将來會如何。”周清旻笑道,“來日兄長還要指望你,你可要撐住。”
說罷,周清旻擺擺手讓她走,“侯爺還在殿外等候,莫讓人等久了。”
周清鸢怔怔看着他,倏地落下淚來,豆大的淚珠順臉頰滾落,止也止不住,她起身,附身拱手,對着兄長規規矩矩行禮,以謝兄長一番教誨。
周清旻笑着看人走遠,良久才歎息一聲,當年那些事,憋在心裡太久,今日一吐暢快,倒讓他不至于久悶心中。
周清鸢走出殿外,見紀骁背着雙手,立在柳樹下,柳絮如雪飛揚,挺拔的背影在一片白中似有若無,翠綠的袍子與周遭融為一體。
她不自覺看久了。
紀骁似有所感回頭,大步上前,一連串問題砸向殿下,“殿下可還好,定王與你說了些什麼,你這傷口拖不得,需得馬上處理。”
周清鸢呆呆望着他,複又問起曾問過的,“紀骁,你緣何會喜歡我?”
紀骁抿唇,似是不想再聽她說話,彎腰将其抱起,大步穩穩當當往太醫院走。
待處理好傷口,歸家侯府,已是半夜。
周清鸢翻來覆去睡不着,巴巴望着紀骁。
紀骁擁她入懷,輕聲安撫,“我知殿下難受,可這些不是你的錯,你感念江家養恩,勢要為其報仇,是為情義,你雖為女子卻敢孤身隻創,是為無畏,你已盡力,縱使結果不大如意,也不是你的錯,萬不該輪到你來承擔。”
“先前我也說過,想報仇的不止是你,你我既已結盟,便該同進共退,縱使這回不成,還有下回。”紀骁望着她,“隻這一回敗了,你我仍舊好好活着,去了邊關也未必是死路,殿下莫要灰心。”
周清鸢眨眨眼,不願再說,恐說多了矯情,分明是她惹出的禍事,連累了紀骁,竟還要紀骁反過來哄她。
她心中暗暗唾棄自己,閉眼裝睡。
紀骁從後擁着她,附在耳邊輕聲安撫:“殿下莫要多想,好生歇息。”
說罷他起身,替殿下掖好被角,推開門出屋,獨坐院中,喚人拿酒,一杯又一杯不停歇,直至天際蒙蒙亮,方才醉醺醺地倒在床上,睜着眼不說話。
兩人就這般,一夜無眠,直至天亮方才昏昏欲睡。
日上三竿,周清鸢被一陣說話聲吵醒。
主子要去邊關的消息一大早就在府中流傳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