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5日】

【聖火大廈】

她看着腳本程序輸出的夜間網速數據，有一瞬間以為這是誰開的玩笑。

“聖火，這是我們現有設備能做到的水平嗎？”她語氣驚奇，敲醒人工智能。

聖火回答：“使用記錄已被抹除，訪問者身份未知。”

“無法恢複記錄？權限不夠嗎？”她切換工作界面，定位到安全條款的某一行。

“嗯……确實不夠。”她歎氣。

“抱歉。”

“沒什麼，下線吧，”她合上電腦準備下班，“周末愉快。”

“周末愉快。”

***

葉沉開始了又痛又爽的康複訓練，扶着家具在屋裡走來走去，如同腦幹缺失的美人魚。她摔過很多跤，每次站起來都要費老大勁，但爬起來又會跟沒事人一樣繼續她的訓練。

醫生偶爾會來關注，但大部分時候，兩人的狀态更像是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這天的早餐是葉沉做的。

自從她熟練使用拐杖後，便自覺包攬了三餐，算是在醫生這裡借住的房租——其實更是為了她自己的肚子。

醫生默許她住下，采購的食材也悄悄變成了兩人份，但還是沒給她配鑰匙，好在葉沉也不需要出門。

“比弗餐館的大廚昨天夜裡石化了。”醫生說，他點着終端，喝了一口咖啡，被苦得皺眉，“為什麼不加糖？”

葉沉嘴裡咬着三明治，手中拆裝變形匕首的動作頓住。

“他煎的肉排火候很好，”葉沉咽下三明治，語速很慢，“我上次應該單獨給他留點小費。”

“可惜。”醫生語氣淡淡，這個話題便到此為止。

石化和異化一直發生在他們身邊。

無征兆的猝死，生命結束得就是這麼詭異而草率。

“你那顆心髒研究出什麼東西了嗎？”葉沉問。

“狩獵隊長的心髒？還沒有。”醫生放下咖啡杯沒有再碰，“做手術時發現，不是聖火做的機械心髒，大概率是孤版。借來研究一下跟聖火心髒的區别，做點對比實驗。”

“你真是個奸商，醫生。”葉沉贊道。

“你也不差，”醫生說，“關于‘這次另算’，我覺得我們可以談談了。”

葉沉知道醫生睚眦必較。

當時治她的腿時，葉沉說這次單獨算，現在要平賬了。

她幹脆從椅子後面挂的包裡拿出《秘約》留在手邊，然後把整個包都遞給他：“你自己挑。”

醫生拿紙擦了擦手。

院長媽媽縫的牛皮包伴随了葉沉三輩子，基本是走到哪帶到哪。此包優點突出，容量大、耐造，裡邊裝的葉沉家當，其實有不少是來自院長本人。比如《秘約》，比如舊終端，比如，院長媽媽用自己手骨磨的骰子。

小時候葉沉覺得這有點驚悚，但院長媽媽用機械改造手摸了摸她的頭頂，如同講故事一般說，自己被人砍掉了雙手，殺手帶走了她的手腕關節，所以斷手沒法再接上。

她做完械改手術，第二天就撿到了葉沉和葉嵘，于是用自己的手骨磨了兩個骰子，希望能保她們平安。

後來葉沉就不覺得驚悚了，形式抛開不談，這就是院長媽媽的愛。

醫生拿出那顆骰子的時候，表情有些若有所思。

“這确實是對我來說很重要的東西，”葉沉說，“我從小挂在脖子上，後來帶在手上，被我盤得油光發亮。”

“人骨做的，确實很有意思。”醫生說着，骰子被他用手指夾住，放在眼下細細觀察。

骰子的色澤與他手指的蒼白略有不同。

葉沉移開視線。

“就它了。”醫生說着，不動聲色地收起骰子，然後把牛皮包還給她。

“不看看别的了？”葉沉推銷。

“不了，”醫生說，“根據我的直覺，它可能是這個包裡最重要的東西了。”

“那你的直覺還挺準的，”葉沉把《秘約》塞回包裡，“好好保管。”

醫生嗯了一聲，起身離開。

葉沉歎了口氣。

咖啡加奶不加糖才是風味最好的，醫生真是沒品的東西。

*

大半月悄然過去，傷腿的痛癢逐漸消退，但葉沉大腦中的腿卻總是纏綿不愈，好像被抽掉骨頭變成軟彈的橡膠，每次觸地總要脫力一下。

醫生說這是傷害應激，需要慢慢克服。

“我不是心理醫生，”他說，“這不是我擅長的領域。”

“嗯，你是個外科大夫。”葉沉說。

她雙腳着地，但總覺得傷口隐隐作痛，心中有些障礙，所以邁不開腿。

“其實我内科也還好。”醫生說，然後建議她可以去外面走走，甚至出基地看看。

葉沉想起什麼，突然彎了彎眼睛：“開你那輛放爵士的面包車出基地嗎？”

“小藍救了你一命。”醫生說。

葉沉這下真笑出來了：“它還有名字？醫生，你不會給手術刀們也都起了名字吧。”

醫生無語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