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常樂公主聽呆了,怔怔道:“少見你說這麼多話。”
少頃她微微睜大眼睛,恍然大悟道:“你這是在提醒我?因為我把你從李守中名下挪出來了,所以肯說一些實話來勸我嗎?”
“……”這個問題李稚盈更不好答。
常樂公主就像發現随手喂過的小貓會給她叼獵物一樣,樂不可支道:“我不過是牢騷兩句,你怎麼當真了?算了,你的好意我收下了,這事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的。”
李稚盈默默點頭,轉身掀開車簾,去看馬車外的風景。
他們還在金陵城中,不知行到了哪家王公貴族門前,左右亭台樓閣、軒榭廊舫兩相對望,飛檐鬥拱精美壯麗,隔着圍牆還能看到花園裡種了許多上了年頭的老樹,草木葳蕤、郁郁蔥蔥……造景似曾相識,惹得李稚盈多看了好幾眼。
常樂公主掃了掃,為他解釋道:“街東是甯國府,街西是榮國府……”
兩尊威風的石獅子立在前方,常樂公主蓦地想起李稚盈和賈家恩怨頗深,立馬摔了簾子,罵道:“看他們做什麼,一代不如一代了,傷眼!”
李稚盈乖乖轉過來。常樂公主從暗格裡摸出一張琺琅棋盤,說道:“陪我打兩把雙陸。”
馬車停在金陵書院外,雙陸輸了一路的常樂公主垮着臉下車,搖了兩下團扇,沒好氣地回頭催促道:“要本宮使人抱你進去嗎?還不跟上!”
陶嬷嬷方才被公主拉到車上,防備李稚盈搖骰子的時候出千,圍觀了全程,嘴角的褶皺都在顫動:“盈哥兒,咱們走快些,公主要發脾氣了。”
常樂公主現在看這一老一小非常可惡,郁悶用扇柄點了點他們,扶着女官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拜帖是一早就遞過來的,常樂公主待陸定翁稱得上禮遇,陸定翁不管内心如何抗拒,也遣了小厮在山門口等候,引他們一行人進了金陵書院。不過常樂公主在外名聲不佳,不耐煩和老學究應酬,隔着屏風接受了山長家女眷的請安,就在幾個伶俐丫鬟的服侍下去附近遊山玩水去了,隻魏先生帶他去了陸定翁的住處。
一進門,李稚盈就感受到了一道極有存在感的視線,心裡的猜想得到了證實,擡眼對上了青年炯炯有神的目光。
陸熹維持着八風不動的表情,拼命給他使眼色,順便在論壇裡旋轉升天。
【書生[8]:各位,特大喜訊,我看到班長了——
班長!小時候的!長頭發紮辮子!穿漂亮的花衣服!好可愛好卡哇伊!你們都沒見過吧!
怎麼辦?我純潔的兄弟情要變質成父子情了!
死士[4]:我看你是皮癢了。
書生[8]:哈哈就要說,班長又看不到,他看到了又有什麼辦法?跳起來打我膝蓋嗎?】
李稚盈一看怨種同學興奮到詭異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麼,眼不見為淨地移開了視線。
陸定翁看到他的臉,也驚了驚。
常樂公主自己愛美,也尤愛美人,把打扮李稚盈當做換裝遊戲,給他裁的衣服都是一片花團錦簇,像要用富貴錦繡捧出一團雪來,雖則年紀尚幼,可春花曉月之貌,冰清玉沁之姿,已然初露端倪。
陸定翁定了定神,開始考較,然後很悲傷地發現李稚盈對答如流,讓他失去了一個拒絕常樂公主的絕佳理由。
更矛盾的是後來問多了,饒是魏先生在舉薦信中已經對這個學生極盡溢美之詞,陸定翁還是暗暗心驚,覺得實在聰慧過了頭,可看着李稚盈的臉,他又覺得能生成這樣,那麼如此不凡也情有可原,倒真生出幾分見獵心喜之感。
陸定翁左右為難、愁腸百結,隻好借口讓魏先生和李稚盈先去品鑒他新得的古籍孤本,把他們打發去書房,自己好好地坐在屋裡煩惱。
“父親有決斷了嗎?”陸熹為老爹斟茶,“李公子和莊子那位滄海遺珠關系匪淺,倘若兒子猜測不假,那您收了李公子做學生,日後就不乏和那位打交道的時候。父親為官多年,門生故吏遍布朝堂,在朝在野都頗有名望,是現成可以借勢的好人選,假如公主有心助那位拿回該有的尊位,即使一時想不起來讓父親給他鋪路,天長日久,也難免不動心。”
陸定翁太陽穴突突直跳,換了個手撫額,深深地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