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父親要是斷然拒絕,常樂長公主心有顧忌,未必會做什麼,”陸熹旁敲側擊,“可我看父親,不似要回絕的樣子。”
陸定翁不知兒子是狼人,向他坦白心聲道:“義忠親王……為父當年曾在東宮任經筵官,和他也算有半師之誼,告老還鄉時,太子數度挽留未果,又看為父去意已決,遂大發雷霆,将為父逐出皇城,有言官因此參他‘暴戾驕縱、仁孝無聞’……或許也是為這個,老聖人以為為父不受太子拉攏,此後東宮衆人獲罪,獨為父幸免于難。”
陸定翁低聲喃喃道:“他兵敗被廢,乃成王敗寇,本無甚可說,可一家上下命喪火海,這也……這也實在是……唉!”
原來這裡面還有這樣一層淵源在。
陸熹摩挲着茶杯,問說:“父親大人,你信我嗎?”
陸定翁迷惑地瞅着自家的千裡駒。
千裡駒理直氣壯道:“說句大逆不道的話,那位滄海遺珠如今虛歲十一,等他長到可以争位的年紀,估計一代人都過去了,隻怕父親您那時早不管事了——當然,您現在也沒管過什麼——”
陸定翁幹咳一聲,很忙地碰碰茶壺、蹭蹭鼻子、摸摸膝蓋。
“所以這件事是福是禍,會不會牽連全族,家裡又能不能承擔風險……這些都是我該考慮的問題。”
逆子話鋒一轉:“父親您年近古稀,本是含饴弄孫、頤養天年的歲數,卻還停不下奔波操勞,無非是覺得後人不成器,于是想多給外人一些恩惠,期望能報答到兒孫身上,這是我等不孝。父親既然心中不安,便隻當是照顧故人之子,但憑自己心意行事。有我在,十年二十年後,陸家是何光景,是誰看誰的臉色,都要那時再看。”
陸熹這話說的一點都不虛,要他說,陸家上下全是不肖子孫,老陸駕鶴西去後,自然輪到自己做他們的血包,那陸家何去何從,自然也當聽他的。
他要他們安分守己,他們就是有九條尾巴也得老實縮起來,他要他們僭越無度,便是滿門抄斬他們也别想跳船跑路。
陸定翁不明就裡,聽了他一番話,真是老懷大慰,眼角都濕潤了……雖然他并不是因放不下兒孫才奔波勞碌的,單純是待在家裡不好玩。但這就不用親親兒子知道了。
父子倆各懷心思,陸定翁去了隐憂,總算下定決心将李稚盈收入門牆。
他向來想一出是一出,興緻上頭,也不要另擇良辰吉時,直接讓公主府把六禮束脩送來,在魏先生的見證下讓李稚盈對孔子像和自己叩首,便算是禮成了。
【更換親密人物為陸岱,幸福值:95,符合論壇開啟最低限度,請穿越者再創佳績。】
陸熹捧着一套文房四寶,莊嚴地與李稚盈進行交接,在腦内頻道放起了電子煙花。
【書生[8]:熱烈歡迎班長回歸!】
刹那間滿屏都是五彩缤紛的像素點,班級全員在線,齊心協力把論壇炸了個滿堂彩,李稚盈醞釀已久的謝謝一個眨眼就被刷過去了。
他們班21人猝不及防被扔到古代,從三教九流到王孫貴胄,各行各業無所不包,線下又幾乎見不着面,每人都有一山高的艱難險阻要過,至此才算發展出了一點小小的勢力,激動之情無以言表。李稚盈都回到莊子裡了,論壇裡的狂歡才漸漸平息下去。
李稚盈又發了一次謝謝,下面随了一打的“客氣客氣”、“小事小事”。他的同學大都是被一路誇贊長大,各有各的傲慢和古怪,此刻卻好像都變得虛懷若谷起來,叫李稚盈忍不住發笑。
司徒詢:“你在傻樂什麼?”
李稚盈回過神,飯桌邊司徒詢捏着筷子,狐疑地瞧着他:“這盤藕就燒得那麼合你心意?你盯着看了快一盞茶時間了,怎麼樣?算出它們上輩子在哪塊泥巴裡做神仙了嗎?”
常樂公主不明白待人溫和守禮的兒子在李稚盈面前怎麼就有說不完的刻薄話,嗔怪道:“詢哥兒,又作怪了。”
換作往常,李稚盈對司徒詢的廢話都是左耳進右耳出,管他狗叫什麼,都當聽不見,但他眼下心情大好,于是破天荒給司徒詢夾了一筷子鮮藕,煞有介事道:“它前世是天上的蓮花仙人,今朝下凡曆劫,必要投胎到一位貴人的碗中,舍去藕身祝他福壽綿長,方能攢夠功德,早日回歸仙位。求詢少爺發發善心,幫一幫苦命的蓮花仙人吧。”
常樂公主笑得調羹都拿不住,滿屋伺候的丫頭仆婦也笑開了。
司徒詢對李稚盈的假笑十分受驚,往邊上躲了躲,嘀咕道:“……牙尖嘴利。”
他把那筷子蓮藕留到最後,還是給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