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司徒詢究竟有沒有聽懂他的用詞,李稚盈持懷疑态度,不過他懶得管,粗暴地把思緒清空,很快就睡了過去。
這是他在李家親身實踐出的快速入眠攻略,應用于高床軟枕間,效果格外的好。
李稚盈心無旁骛,一覺睡到了傍晚,睜眼時外頭靜悄悄的,司徒詢一條胳膊搭在他身上,猶在呼呼大睡。
床帳裡光線昏蒙,李稚盈發了一會呆,輕輕把他的蹄子拎回去。
司徒詢坐着時不顯山不露水,躺下時卻是好長一條,像隻能把身子抻得長長的白貓。李稚盈試試他的額頭,不燙,就給他把被子掖好,輕手輕腳下床去了。
在外間值守的是培風和那個聲音清脆的婢女,名叫圖南的,兩個姑娘并肩坐在繡墩上做針線,見他踩着睡鞋出來,一起迎了過去。
李稚盈比了個“噓”的手勢,讓圖南不要去打擾司徒詢,自己和培風回去了。
黃昏落日,暮色四合,步履款款的侍女手持燭火,将廊下、檐角和步道上的宮燈一一挂上,這座山莊裡遍植花木,于是亮瑩瑩的燈籠也在枝葉掩映間閃爍。
李稚盈走在涼風習習的長廊上,腳步倏的一滞,不知為何,面色變得有點古怪。
培風詢問地看過去,李稚盈定定神,把意識退出系統空間,若無其事地走了幾步,忽而轉頭問道:“培風姐姐,你能和我講講公主娘娘嗎?”
“盈少爺想聽什麼?”
“嗯……能告訴我公主娘娘平日裡愛吃什麼、愛玩什麼、有什麼忌諱嗎?”李稚盈羞愧地說,“公主娘娘待我恩重如山,我便是無力回報,總不能連這些都不清楚吧。”
“盈少爺客氣,”培風問什麼答什麼,娓娓道,“其實吃什麼玩什麼,娘娘富貴已極,倒不太在意,唯有膝下一雙兒女,娘娘愛若珍寶,所求無有不依。長公子便是詢少爺,他看重的人,公主娘娘愛屋及烏,也會另眼相待的,盈少爺無需擔心。”
“那司徒小姐呢?他也住在這山莊裡嗎?”李稚盈順着她的話驚呼道,“哎呀,我還沒去拜訪過她呢!多失禮呀!”
“好叫盈少爺知道,我們小姐姓甄,在家行七,并不姓司徒,也不在這莊子裡。”
“這麼說,詢少爺也是姓甄了?”李稚盈故意道,“他們嫡親兄妹,不養在一處,為什麼?”
培風一頓,人機似的臉終于流露出一絲無言以對的表情。
李稚盈眨眨眼,模仿司徒詢清白無辜的語氣追問:“培風姐姐,怎麼了?”
“怪培風沒和您說清原委,”打工人培風習以為常地攬鍋,說道,“這事說來話長,婢子姑且說一說,盈少爺姑且聽一聽,聽過便算了,好嗎?”
李稚盈連連點頭。
培風道:“我們公主是甄太妃和老聖人的掌上明珠,周歲即封公主,次一年又加封長公主,寵愛逾制,貴盛無比,及笄後下嫁于太妃的嫡親外甥、風流才名在外的甄四公子,親表兄妹做了夫妻,親娘舅做了公公,舅母成了婆婆,自是親如一家。宮中也記挂娘娘,四時八節常有賞賜,當今聖人登基後,還破格賜公主享親王儀仗,放眼整個金陵,再沒有比公主更尊貴的人了。”
“若說美中不足,也是有的,不過是子嗣上有些不如意,”培風道,“公主與驸馬恩愛無雙,偏有一起子眼酸心毒的奸人,背地裡魇咒公主,害公主成婚二十餘載沒有子息,先後分明坐過幾次胎,卻都無緣無故的掉了。待到發落了那些害人的東西,公主也心灰意冷,令驸馬别府另居,自往雞鳴寺清修了一段時日。”
李稚盈點頭,表示理解。
他聽司徒詢的口風,常樂公主在夫家過得也未必如意,近親結婚本就有風險,若是再被氣上一氣,那接連流産也是可以預料的了。
不料培風接下來的話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她義正言辭地道:“天可憐見,公主虔誠禮佛,忽有一日夜夢攬月入懷,醒後引以為奇,以此問左右,左右皆言是上上吉兆,于是公主侍佛愈加恭謹,果然十個月後生得麟兒。當日雞鳴寺衆沙彌皆言公主所處産房紅光滿室,此是佛祖賜子的緣故,雞鳴寺的永濟方丈還收詢少爺做了俗家弟子,法号慧慈。”
李稚盈:“……”
他靜靜望着培風,培風面不改色:“公主将詢少爺抱回府中,驸馬聽聞公主誠心感動佛祖,大感慚愧,遂與公主重修舊好,不過三年竟得一女,便是甄七小姐,聰慧孝順,待下寬和,深得甄老太君喜愛,老聖人特封為榮華郡主,享百戶食邑。七小姐常住公主府和甄府,來日她到山莊,盈少爺您再去拜見不遲。”
李稚盈張張嘴,又閉上了,一肚子槽沒處可吐,沉默着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