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稚盈握緊了手,讓隐隐作痛的手心提醒自己這不是夢,而且由于昨日的經曆過于曲折離奇,他還在傷口上加了點力,直到背後疼出一層冷汗,才悄悄撩開帳子,振作精神準備跑圖。
結果墜在輕紗上流蘇一蕩,不知怎的牽動銀鈴,叮當一聲響後,外頭立刻有了動靜。
隻見一列丫鬟魚貫而入,有人端熱水,有人執巾帕,有人奉漱盂,有人捧衣冠,行動間井然有序,腳步寂然無聲,看得李稚盈目瞪口呆。
說起來李家家境殷實,也稱得上名門大族,奈何一家之主李守中迂腐守舊、泥古不化,子侄們沒有頭懸梁錐刺股的條件,他創造條件也要跟上。李稚盈的臉特别不讨他喜歡,他對李稚盈也最為嚴苛,有幾次李稚盈對他亮出正臉,李守中那神情都像是厭恨到想用墨汁把他塗成黑色的。
托那老登的福,李稚盈穿越紅樓整整一年,過得堪比山頂洞人,還從來沒體驗過“鐘鳴鼎食”是什麼富貴滋味。
為首的丫鬟跪到腳踏上,上來就去扯李稚盈的腰帶。李稚盈吓了一大跳,連忙縮回床帳裡:“不用不用,我自己來。”
丫鬟姐姐也不勉強,從善如流道:“婢子培風,先去屏風外等候,盈少爺有事喚我一聲就好。”
李稚盈把新衣服拖進床帳裡穿好,換下的裡衣疊好放在枕邊,洗臉刷牙把自己打理幹淨,直接蹬上鞋子去找她。
“公主娘娘起了嗎?”李稚盈很有寄人籬下的自覺,主動表示,“晚輩蒙娘娘收留,昨日卻沒有和娘娘請安便就寝了,很是失禮,今早理應過去問候。”
他煞有介事的做派惹得一幹丫鬟都笑起來,培風笑不露齒道:“卻是不巧,娘娘不常在别莊住,昨日午後便歸家了。”
歸家?
李稚盈覺得她用詞有點怪,默默記在心裡,轉而問道:“那司徒少爺呢?他還在這裡嗎?”
“詢少爺自然在,可他昨日出門吹了冷風,有點起燒,怕是不能見你,”培風頓了頓,溫言提醒道,“詢少爺雖為公主親生,但并未錄入皇室宗譜,盈少爺是貴客,喚他‘詢哥兒’、‘詢少爺’皆可,隻‘司徒’這兩字,萬萬莫要提及了。”
……感覺越來越怪了。
李稚盈沒懷疑系統的播報,隻覺得這母子倆的真實關系愈發撲朔迷離。
司徒是國姓,常樂長公主自然是姓司徒,可公主的兒子什麼時候也能随母姓了?
那司徒詢到底是什麼來頭,會被系統判定他一句話就能決定自己的命運?
“主事的人是誰?”李稚盈壓下心頭疑惑,問道,“我在此叨擾,總該去向她道一聲謝。”
于是培風就帶他去見了那位侍奉在常樂長公主身邊的老嬷嬷。
嬷嬷工作繁忙,大早上站在一條抄手遊廊上訓斥下人,一見李稚盈,先對他給自己紮的丸子頭皺了皺眉,厲聲斥責道:“不成體統!早上誰去伺候的?”
李稚盈還沒反應過來,邊上培風就訓練有素地跪下了:“婢子有錯。”
“自去廊下領十個嘴巴子……”
眼看着老太太張口就要罰,李稚盈趕忙上去抱住她的胳膊:“嬷嬷,是我沒讓她梳,您别怪罪她。”
嬷嬷呼吸一滞,不贊同地掃他一眼,改口道:“看在盈少爺給你求情的份上,這頓罰且寄下,倘若再服侍得不順主子的心,就兩罪并罰。”
培風道了“是”,面色自若地站了起來。
接着嬷嬷的視線轉到李稚盈身上,她腰闆挺得筆直,氣場格外強大,讓時年六歲的李稚盈很是緊張,不自覺繃緊了身子,沖她讨好地笑了笑。
嬷嬷嘴角動動,更顯嚴厲了。她道:“李大人教養子弟,或許講求個親力親為,可公主慈愛示下,體諒盈少爺年幼離家,與你調了八名丫鬟、八名小厮、掃灑粗使的婆子十六個,此外還撥了繡娘為您打理四季衣裳,這是拿您當正經的主子看顧。有什麼事盈少爺盡可吩咐下人去做,如此方不緻使殿下一腔慈愛落空。”
意思就是别不識好歹呗。
李稚盈低眉順眼道:“以後不會了。”
老太太貌似還要對他耳提面命什麼,這時一個丫鬟匆匆走來,與她道:“鄭嬷嬷,詢少爺燒退了。”
鄭嬷嬷喜形于色,再看李稚盈時神色都柔和了不少,想了想,問那丫鬟道:“詢哥兒還醒着嗎?”
丫鬟脆生生道:“少爺才出了一身汗,剛擦洗過換了裡衣。吳郎中說不好空着肚子睡,讓廚下煨了老母雞湯,又上了好克化的吃食,還沒動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