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夜晚不同于白天,有陽光的時候有多熱太陽下去就有多冷。三四月乍暖還寒的時節,西昌更是冷得要命。找了間最近的客棧,進門暖風和烤肉的味道熏得人眼睛癢癢地想打噴嚏。
”小二!“”來嘞!客官來點什麼?“一口熟練的中州話讓二人以為回了中原。
“五斤羊肉,一壇土酒。外面的馬——”魏舒指了指門口的紫雲。“得嘞得嘞,您坐等。”朝後廚一頓招呼,将紫雲牽到馬廄。
“阿舒對此地很熟悉?”白衣祈拿帕子擦着茶盞,倒了一杯熱熱的褐色液體,放魏舒面前。“四年前第一次帶兵出征。”魏舒捧起熱茶嘬一口,毫無茶味甚至不如帥府。白衣祈露出了然的深情,“這樣說來,西昌王豈不是你手下敗将?”魏舒略想了想,道:“整個西域,五十六名将,都算是。但西昌不是。”
白衣祈還想問什麼,店小二端上熱氣騰騰的炙羊肉和幾張胡餅,一壇老酒,“客官慢用。”
我第一次出征,便是此地。阿徵,吃完我帶你去看樣東西。”魏舒眼鏡亮亮的,店小二把酒肉端上來,“客官慢用。”
一口老酒下肚驅散一連幾天的疲乏。“這酒不錯!”白衣祈看着碗中渾濁的液體,“不似金栀燒那麼烈。”
魏舒聽見他提起金栀燒,想起什麼“哈哈哈——”笑得前仰後合。“你笑什麼?”白衣祈溫柔得看着他。“金栀燒又名金汁燒,你可知道金汁是什麼?”白衣祈怎會不知,随即扶着桌子幹嘔。魏舒不曾想他反應如此強烈,倒了杯水遞給他,找補道:“這是從前的做法了,如今隻在釀造時加了牛糞。”說完又是一陣幹嘔。
“阿舒,我從未在外如此狼狽。”白衣祈擒住魏舒,“你竟敢給我喝那種東西?!嗯?”怒極反笑,墨色的眸子下血痣變得鮮紅,一股酒氣帶着異香呼出。等魏舒意識到白衣祈真的生氣時,已經被箍住動彈不得,看着那人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嘴唇,嗜血的欲望讓他狂躁不堪。“好像玩過火了”魏舒心道,“我,我帶你去看個東西,彌補你。”慌亂的神情出賣了魏舒,白衣祈漸漸恢複正常。
客棧外灌幾口冷風,果然清醒許多。
魏舒與白衣祈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阿舒帶我去哪?”“把你賣了。”從在客棧起白衣祈就覺得魏舒不太正常。直到城内燈火被甩在身後爬上城外的沙丘,白衣祈才知道魏舒要給自己看什麼。
“阿徵,擡頭!”魏舒捧起白衣祈的臉。大漠的夜空萬裡無雲沒有遮擋,星月皎潔,明河在天,白衣祈前二十年一直在南疆,雨多雲厚,從未見過如此震撼的星空,不由得沉浸在浩瀚星河,說不出話來。
”阿徵,小時候我喜歡從營裡偷偷跑出去看星星,被發現後夜裡巡邏的人多了一倍,從那以後我再沒有看過夜空,直到自己領了兵。四年前在西昌不得不風餐露宿,這裡的星河是我見過最澄澈的。人言大漠寸草不生,生活貧瘠凄苦,但如果每夜都能見此美景,一輩子待在這裡又何妨?不怕你笑話,我幼時想做個道士遠離朝堂紛争,後來元帝倚重道士,道士我也做不得了。我無甚大理想,不過在其位謀其政,就是這樣也一日不得停歇,可想而知百姓在這戰亂裡如何過的。”
白衣祈從未想到魏舒會與他說這些,少年将軍躺在沙丘上翹着二郎腿看似漫不經心,一滴淚滑落洇濕了方寸沙土。
“星瀚廣袤,你我二人就像這大漠裡的一粒沙,想徹底将大漠變成綠洲就是蚍蜉撼樹。但世人最難的就是問心無愧。阿舒,你我同賞星漢燦爛怎麼不是命運的眷顧?”
魏舒看向他,正溫柔地看着自己。白衣祈就是這樣,妖冶至極的面容下平和、坦然的神情。熱熱的東西滾落,白衣祈伸手去揩,身下之人緊閉雙目,壓抑至極的情緒嗚嗚咽咽。不斷拭去男兒千金淚,魏舒翻了個身蜷縮着身體顫抖,白衣祈以為他不想讓自己看見狼狽的樣子,在魏舒背上輕拍,卻發現那人在笑。“哈哈哈——”,一骨碌爬起來,“我騙你的,走吧。”
白衣祈搖搖頭,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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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半夜二人回客棧,道了别各回房歇息。約莫睡了兩個時辰,魏舒從睡夢驚醒,從枕頭下摸出随身佩劍,敲了敲隔牆,“阿徵!阿徵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