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循聲看過去,是前面排隊的一個中年人,此人身材矮胖,一身上好的布料,旁邊還有一個仆從牽着輛馬車,一眼就看得出來是行商之人。
此時他正手指豎在嘴邊,臉色嚴肅,壓低了聲音警告他們。
甯纖歌心中奇怪,觀察四周,才發現不知何時周圍排隊的百姓都停下聊天說話和其他動作,一齊注視着他們一行人,目光十分古怪,而遠處城牆邊上有兩個站崗的士兵也在盯着這邊。
她後知後覺,排隊的這麼多人,就沒有同他們一樣看着皇榜議論的。
這榜竟然是看不得?
其他人也都意識到不對勁,立刻閉口緘言,縮着脖子降低存在感,很快,注視着他們的目光就移開了,周圍重新恢複喧鬧。
“沒事了。”前面的商人舒了口氣,回頭低聲道。
甯纖歌想要感謝,卻發現對方說話時注視着的是決明。
顯然,比之頭戴鬥笠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天玄尊者、幾個女子、穿得花裡胡哨好像腦子有點大病的風淩雪,決明面相老成,看上去才是其中的一家之主。
決明馬上反應過來,靠過來感激地拱手道:“多謝老哥提點,多謝。”
對方擺了擺手,似乎不想和他們扯上關系。
衆人此時都一頭霧水,不知自己犯了什麼忌諱。
決明試探着問道:“這是何意,小弟不懂,那榜不是官府張貼的告示嗎,怎麼就不能看,其中可是有什麼說法?”
商人驚奇道:“為何不能讨論,你們不知?而且這皇榜各個城池都有,都貼了三個月了,你們不知道?”
幾人路過的都是小型鎮子,到了便直接落在其中尋找吃喝玩樂之處,倒是不曾留意官府公告。聽此人意思,這皇榜似乎是人盡皆知,甯纖歌心中奇怪,一路上怎的沒聽有人議論,似乎其中有什麼不可說。
決明露出憨厚老實的笑容,“我們一家子山裡住的鄉野村夫,沒什麼見識,頭一次出山來皇城,确實沒見過,天子腳下,京都重地,有什麼要注意的還請老哥指點。”說着他從行囊中掏出一兜果子,硬是塞進了商人懷中。
商人驚異這些人如此沒有見識,連推拒都忘了,上上下下将他們打量了一番,見這一家子拖兒帶女,小的孩子才七八歲,老的那個一直在旁傻站着,還有一個孩子似乎腦子不太好,不禁動了恻隐之心。
他用小的不能再小的聲音道:“你們聽着就行,别出聲亂說。”
決明點頭如搗蒜。
他趴在決明耳邊叽裡咕噜了半晌,搞得神神秘秘,其他幾人旁邊站着給他們遮擋,看似不經意,卻将兩人之話盡收耳底。
這一聽,方才明白其中緣由。
夷夏當朝皇帝乃祁明時,此人早年勵精圖治,開疆拓土,将夷夏從彈丸之地推到神州大陸最強盛的國家之列。但是一代明君到老了卻晚節不保,躺在過去的積累上,祁明時開始疏于國事,耽于享樂。
他有兩個愛好。
一是沉溺參禅悟道。祁明時邀請高僧常駐宮中,每天與僧人結伴燒香拜佛,每逢初一十五,皇宮更是煙熏火燎,遠遠看去,上空盤旋着厚重煙霧,久久不散。
他不僅僅自己沉溺,還将佛教定為國教,大建佛寺,光是皇城近郊的金頂禅院就耗資百萬兩白銀,征調民夫數萬,緻使百姓怨聲載道。
二是沉迷美色。此人一邊奉行佛教修心正行,一邊卻又放不下如花美人,秀女一批批地送進宮去,在宮裡磋磨地沒幾年就香消玉殒,但是他卻沒個餍足,官家女眷人人自危。
幾位老臣聯合禦史大夫冒死上谏,卻被祁明時以“謗君”之罪打入大牢,最終慘死獄中。宦官趁機把持朝政,對皇宮内外實行高壓态勢,建立機構監察百官和平民言行,發現對朝政有不滿的人就抓起來。
人人自危,隻能道路以目。皇城表面繁榮,但其實内裡早已腐朽。而他們一群凡人膽敢當衆議論招仙除魔的皇榜,這行為無異于找死。
星雲門衆人自然是不怕凡間官家,他們最高的金丹中期,最低的有築基後期,就是全城的駐軍都來,也摸不到他們一根手指頭。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忍也就算了。
凡間朝代更疊自由他的命數,幾人更加關注魔族作亂一事。
決明立刻問道:“這事不對啊,此地有雲隐寺外門弟子駐守,為何會出現魔族作亂的禍患,還要張榜請仙?”
商人道:“這我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也隻是聽說宮中今年以來怪事頻發,一開始請來的仙家還能鎮壓,但是後來雲隐寺外門弟子也治不住了。就算是皇帝,他也不過是個凡人,請不動雲隐寺真仙,所以這不,才出此下策。”
“那有仙家去應征嗎?”
“有啊!你到皇宮門口時就能看到,還不少呢。”
“那這榜怎麼挂了三個月還沒取掉。”
“可能是沒人降伏此魔物吧,這我就不知道了。”
衆人相視一眼,心裡想的都是:什麼魔物,這般厲害?
内裡的事情這商人也不太清楚,說了這一會,入城的隊伍快快排到他們了,也就不便繼續談論。
決明道了謝,所有人不再言語,慢慢朝着門口盤查處挪動。
入了城門,長陵的景象才真真切切展現在眼前。
人潮洶湧,車水馬龍,任宮裡怎麼鬧,百姓的生活都在繼續。
淩淩子和阿寶小孩子心性,馬上把剛才那點插曲忘了個一幹二淨,迅速沒入繁華的街道之中,決明在後面喊着追了上去。
其他人也興緻勃勃想要去感受一番皇城的繁華,甯纖歌甚至連錢袋都掏出來了,突然被天玄尊者喊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