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啞然失笑,複又收起棋子:“許久未下棋,更像是自謙了,我輸了。”動作間,似忽然想起般地問道,“昨日永嘉邀你去東南觀紫藤,怎麼不去?可是承昀不喜?”
薛蘊容跟着拾起棋子往棋奁中放,聞言眉心一動,心道怎麼這人也開始這般,但旋即還是開口解釋道:“我近日乏得很,怕是爬不動山,故而拒了。”
“況且,”她歎了口氣笑道,“你知曉永嘉,活力四射一刻也停不下來。若我昨日當真去了,恐怕也跟不上她的步子。”
鄭钰勾起嘴角,卻并未發話。
二人動作頗快,轉瞬棋盤上便隻剩一枚黑子。那黑子離鄭钰更近,他便伸手去取,卻剛好與薛蘊容的指尖碰上。溫軟的觸感使鄭钰指尖一顫,又痙攣似的驟然一縮,可下一刻卻鬼使神差般地攥住了她的手指。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叫他如何不懷念年少。他不願放手。
可手中傳來抗拒的力道,他如夢初醒般松了手。
薛蘊容下意識将手指掙出,此刻除了毫無察覺的薛淮敏仍沉浸在剛剛的棋局中,院落一角的其餘二人都未開口說話。
“殿下,”虛掩着的宮門被推開,秋眠的聲音傳來,打破了這一方靜寂,“驸馬來了。”
薛蘊容訝然于此時越承昀竟在宮中,而一旁的薛淮敏卻忽然喜形于色,徑自向門口跑去,一改在鄭钰面前拘謹的神色。
“慢點!”薛蘊容憂心他跑得太急,出言提醒。
“阿敏似乎更親近他。”身後傳來鄭钰幽幽的聲音,“我竟分毫比不上。”
語氣全然不似平日,薛蘊容猛地回過頭,卻見鄭钰嘴角含笑。原來是在開玩笑,她心下稍安。
越承昀剛一踏入宮門便被薛淮敏撞個滿懷,看着他滿是期待的目光,越承昀心歎來了。
果不其然,下一瞬,薛淮敏捏着他的衣角:“姐夫,那把小弓……”
“已經做好了,但今日入宮急未帶在身邊,明日我讓人送來,可好?”
“什麼小弓?”薛蘊容走近恰好聽見這句。
“我想學射箭,可是宮中的弓都不大适合我。”薛淮敏面露赧然。他至今歲身體才安康許多,可尋常孩童啟蒙用的小弓對他來說仍有些吃力。
“我便想着給阿敏做一把稱手的小弓。”越承昀接上他的未盡之語,補充道。
“你竟還會做這個。”
越承昀笑意一僵,不經意間對上了她身後某個人的視線。鄭钰站在最後方,眸色深深,直至聽見“親手做小弓”一句才擡起眼正眼看向他。
二人并未對話,可此刻短暫的目光相接卻能看出對彼此的不喜。
但越承昀才不管鄭钰如何作想,他有急事要說。思及此,他開口對薛蘊容道:“時候不早了,我們早些回府,我有話同你說。”
察覺到他語氣中的鄭重,又聯想到他此時出現在宮中的不尋常之舉,薛蘊容心中了然。正要開口與鄭钰作别,就被他溫和地截住:“你們要出宮了嗎,正巧我也該回了,不如同往。”
*
不算窄的宮道上幾人沉默着并行,竟顯出了一絲擁擠。遠遠看見玉華門的輪廓,鄭钰終于打破沉默,卻不是對薛蘊容,而是向另一側的越承昀發話。
“聽聞你的那位同窗好友意外而亡,真是可惜了。”鄭钰語氣淡淡,透出一絲惋惜。
難得從此人口中聽到此類關于自己的正面之語,越承昀眯起眼,不知他葫蘆裡賣什麼藥。
程束雖與他已然斷交,但畢竟有着多年共同求學的情誼,越承昀仍是心痛。此刻被鄭钰提起,他又有些難忍悲怆,到了宮門也未及時回複。
不過鄭钰也不在意他的應答,與薛蘊容簡單作别後便登上了馬車。
待鄭钰的車馬漸漸遠去,幾人亦遠離了玉華門邊的侍衛,薛蘊容方才開口:“父皇尋你可是發現了什麼?”
令她失望的是,越承昀緩緩搖了搖頭:“隻是在牆角發現了一小撮香灰。”
“陛下今日喚我去,是想問問程束可喜熏香而眠。還給我看了看那搓香灰,我取了一點湊近輕嗅,是從未聞過的味道。可經醫官查驗,此灰無毒,我帶了一點出來,你瞧瞧。”
說罷,他從袖中掏出一個小指大小的容器,掀開蓋子遞給薛蘊容。
薛蘊容低頭湊近,瓶中的味道極淡,乍一聞與尋常香料燃盡後的味道别無二緻,可聞久了便能發覺又有一些嗆人,更像是混了些……
薛蘊容擰起眉,總之是奇怪的混雜氣息,可不知為何,她竟感覺其中有一絲熟悉的味道。
但她一時間說不出來。
“我卻記得,程束從不點香入眠。”越承昀怅然的聲音複在耳邊響起。
二人對視一眼,此香定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