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書省死了一個校書郎,這件事隻在消息公布的當天、仵作前往官廨将其擡走時掀起了些許波瀾。
至于仵作驗屍結論如何,自然鮮少有人在意。
蓋因此人家世不顯、聲名不顯,也未得重用,衆人也隻是在下朝後的片刻談論了幾句,便匆匆揭過了。
除了落後他們幾步的二人。
随着人群走出金殿,沿着玉階向外走,梁恪偷瞧了眼身側沉默不語的越承昀,幾次猶豫着想開口又咽了回去。他知曉越承昀與程束的過往交情,此刻心憂卻又不知如何安慰,隻得小聲嘀咕幾句。
“好好的人怎麼突然沒了呢……”
聽到這聲低語的越承昀睫羽顫了顫。
是啊,怎麼會如此突然。
想到在程束屋内搜出的與其俸祿極其不符的金銀,越承昀終是沒有接話。
身後傳來腳步聲,伴着一聲呼喊,二人停下步子回身望去,來人已至身前。
成柯笑呵呵地朝二人拱手施禮,旋即對越承昀道:“越大人,陛下有事要商,請您前往清安宮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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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門發出輕微的聲響,秋眠推開廣陽殿正殿的門,附在薛蘊容耳側耳語幾句。
這幾日,薛蘊容都宿在宮中,幾乎都在忙碌,因此睡的不算早,到白日便起得晚些,恰好趕上景元帝下朝。
此刻她坐在鏡前,聽見秋眠的那幾句話,薛蘊容整理頭發的手一頓,眼中染上不安的情緒。
竟是什麼異樣也沒驗出,倒真的像是簡簡單單的意外心悸而亡了。
可是此事疑點重重,不能輕易放棄……
思及此,薛蘊容匆匆将最後一支钗别入發間,便起身向外走。
秋眠卻在此時伸手擋住了她:“早些時候中貴人來此,讓您晨起後先去看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這些時日從太傅那新學了些東西,也正急着在您面前表現呢。”
成柯傳達的便是景元帝的意思。
薛蘊容遲疑片刻,還是向薛淮敏寝殿走去。
今歲已過,薛淮敏九歲,身體亦與尋常孩子幾無二樣。除了保持平素健體的日常練習外,終于可以正兒八經請太傅教習了。有了太傅,每日課程就有嚴整的安排,而非從前一般氣力不足、學一會兒歇一會兒。
薛蘊容也想看看,跟着太傅學了一些時日的阿弟可有長進。
遠遠看見那道宮門,卻發現銜青與另一名有些眼熟的侍從立在門前。走近了才想起,那侍從是鄭钰身邊的。
銜青與那人同時行了一禮,便道:“太傅給太子殿下放了半日假,小侯爺剛好入宮,眼下正陪着小殿下下棋呢。”
聽見此話,秋眠猶豫了一番是否要跟着入内。下一瞬,就被銜青拉住了袖子,隻得作罷。
薛蘊容獨自一人走了進去,整座宮殿靜悄悄的,隻有牆角的杏花随風簌簌,發出些微聲響。薛淮敏執着棋與鄭钰坐在院落一角,神色拘謹。
他遲遲難以落下下一子,越發緊張,驟然聽見腳步聲,扭頭見是阿姐,又稍稍放松下來。薛蘊容站在他身邊,卻沒有出言提醒,她掃了一眼棋盤,心中大概有了數。
下一刻,薛淮敏一咬牙,将棋落盤中。但聽見身側阿姐的笑聲,他便知道錯了。可是,落子無悔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對面傳來鄭钰的輕歎:“阿敏,你輸了。”他笑着落下最後一棋,将薛淮敏吃得死死的。
揉了揉有些懊惱的阿弟的頭,薛蘊容笑問:“兄長今日怎麼想到與阿敏手談一局了?”
“姨母昨日剛回建康,帶了些新奇物件叫我送給太子殿下。我來時,太傅正準備走,談及這幾日阿敏初讀兵書,我便想着用棋局試一試。”
說着,鄭钰着手收拾棋盤:“不過,為君者不怕輸棋,怕的是不敢落子,他做得很好。”
得了誇贊的薛淮敏卻低着頭,暗自下決心,日後定要加倍努力。他感受着頭頂阿姐手掌帶來的溫度,突然扯住了薛蘊容的袖子:“阿姐,你與钰哥哥下一局好不好,我想學一學。”
對面拾棋的手一頓。
看着面露渴求的弟弟,薛蘊容點了點頭。左右今日父皇想讓自己與阿敏共樂,那邊程束一事又難得進展,不如順了阿敏之意。
“隻是,我許久未上棋盤。”坐下後,她補充了一句。
鄭钰很快便将棋盤整理好,示意薛蘊容執黑子先行。
你來我往間,黑白已漸漸布滿大半江山,薛蘊容依稀感到了一絲少時熟悉的感覺。隻不過那時的她經常棋輸一步,而現在——
“我赢了。”她落下最後一子,笑意吟吟宣稱結局。
含笑自信的模樣,引得鄭钰微微失神,好在薛淮敏的驚歎聲讓他得以迅速錯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