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祭後連着三天皆為休沐日。
這日清晨,女使們如往常一般端着木托将早膳送至側軒。菜式簡單清淡,唯獨多了一盅人參黃芪炖雞湯。
女使将陶盅輕輕放在越承昀右手側,便退出了側軒。
“你近日頻發風寒,醫官囑咐需滋補,喝了吧。”見他仍沒什麼反應,薛蘊容出言提醒。
越承昀今日像是有什麼心事,晨起後幾乎沒開口,此刻也隻是垂着眼盯着面前的粥餅走神。聽見聲音,他才驚醒似擡眸,旋即朝薛蘊容展露出笑容。
他的笑容中難掩疲憊,薛蘊容微微擰起眉,猶豫一瞬還是說出了口:“你那……”
“阿容,多謝你。”越承昀揭開了湯盅蓋子,笑着止住了話頭。
你那朋友,我還着人留意着。
但見他如此,薛蘊容便沒再繼續提起。
越承昀難以開口。重生一言本就荒誕,叫他如何能說出。更何況,程束與前世那些事,自己并沒有别的确切證據,隻是疑心罷了。那幾個世家,也未露出端倪,仍需暗中觀察。
冷靜下來細想起過去與程束的往來,他的手段,實在算不上聰明,幾乎全用在挑撥上了,料想程束也并未深入計劃之中。
隻是挑撥,卻不失一手好棋。
越承昀在心底自嘲一笑。
側軒安靜極了,他不想讓此間氛圍再沉悶下去:“我聽聞春水初漲,東南滿山紫藤開了。今日無事,你可想去看看?”
“你難得與永嘉想到一處了。”薛蘊容放下長箸,取過帕子擦手。
越承昀眉心一跳:“郡主與兄長向來形影不離,想必兄長也會去。”
“那倒正巧了。這幾日用了兄長送來的許多珍藏藥材,實在不好意思,分明他也是無心之失。今日同往,倒想叫他寬心。”
薛蘊容捏着帕子的手一頓,但隻是靜靜聽完了他的話,方才開口:“我拒了。”見他怔然,薛蘊容隻是淡淡掃了一眼他的左臂,“我有些乏了,懶得遠遊。”
她的視線來得快,收去也快,可還是被越承昀注意到了,一時間眼底浮起零碎的笑意。
這邊碗箸的動靜停了,廊下的女使略等了一刻,便進來收拾物件。恰此時,外面又傳來急促的腳步。
薛蘊容側過頭,見秋眠面色凝重,想起自己交代她的事,心中不安。待其餘女使走出側軒,便立即問道:“出事了?”
秋眠先是看了一眼一旁的越承昀,才一字一句吐出:“程束程大人死了。”
“門房一整日未見他出來,自行前去查看,發現……說是睡夢中心悸而死。”
“砰”的一聲,越承昀猛地站起,不慎踢到圓凳。那凳子晃了幾下,咕噜噜倒下了。
*
宜陽公主府門前不遠處的街口,越素吟有些猶豫,來回踱了幾步,又摸了摸袖口,咬了咬牙,徑直走向府門。
門前侍衛自然認出了來人,客客氣氣喚了一聲“越娘子”,便立即請人通傳了。
越素吟忐忑地跟在前來引路的女使身後,手指僅僅捏住袖口。眼見快到前廳,她趕忙拉住女使:“公主與兄長可在忙?”
女使搖搖頭:“殿下與驸馬剛用完膳。”将人帶至門前,女使敲門後,便躬身告退了。
門被秋眠打開,越素吟向内看去,卻見二人面色不佳。想起剛剛臨近門前時聽到的隻言片語,以及兄長的那句“他是幌子”,心底又猶豫起來。
“阿吟來坐。”越素吟難得主動來此,此刻見她咬住下唇猶猶豫豫的模樣,薛蘊容連忙起身拉住她,“是有何事?”
“我是不是擾了殿下與阿兄議事?”
見她仍舊吞吞吐吐,薛蘊容笑着搖頭,示意她放心大膽地說。
“我昨日撿到一隻被彈弓打落的鴿子,本也沒什麼奇怪的。隻是這鴿子腿上綁了張紙條,我不小心看到了字迹。”說到這裡,越素吟顯得有些難堪,“我不是有意偷看的,隻是……”
緊張之下,她又咬起了唇瓣:“隻是我看那字迹頗像程大哥,而且不知道寫的什麼,看着總覺得怪怪的。”
見越承昀忽然皺起了眉,越素吟又飛快地解釋:“阿兄,你知曉的,我們三人彼此相熟,字迹也熟悉,你看——”她一口氣說完,将袖中的紙條取了出來。
聽見程束二字,越承昀的身體比大腦先一步行動,他快步走來,從妹妹手中接過紙條——
大人,諸事畢,可有下一步安排?
無頭無尾,卻恰恰印證了他的猜想。
“确實是他的字迹。”越承昀雙手止不住微顫,将紙條遞給薛蘊容,“我猜的恐怕沒錯,他隻是替什麼人做了一些微末之事,他是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