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滿看着甩到臉上的試卷,輕飄飄一張,鋒利的棱角刮過臉側,白皙如宣紙的臉上頓時洇出了紮眼的雪珠子。
再看身旁那一堆同仇敵忾的指認者,他們身上裹着象征‘恭謹受教’的潔白學子服飾,但誰能想到,就在不久前,這些人還像土匪窩裡一樣拜碼頭、認大哥呢?
她覺得好笑,沒忍住還是表現在臉上了。
“你在笑什麼?我黑白學宮建校百餘年,從未出過你這種未經教化,頑劣不堪的學子!”監考教師已然對她成見頗深,見她看起來明明是個嬌弱如菟絲花一樣的女學子。、
被人戳穿抄襲醜事,不僅不羞恥自省,竟然還在嬉皮笑臉。
監考教師中基本上都是上了年紀的老頭兒,在這種嚴格遵循‘天地君親師’的時代,越是年齡大,越是受人尊敬。
他們見過的學子都是從小就接受儒家經典熏陶,本身就認同,天下讀書的男子要忠于社稷君王,君主要庇佑百姓,而尋常的百姓要安于現狀,女子們也要安穩于室,孝敬親長,哺育下一代。
“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現在真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入學宮了。我就說,學院招收女子是個錯誤的決定吧。”
說話的是一個滿頭華發的的老頭,左眼瞳孔下面正好有一粒黃豆大小的黑痦子,随着年歲的增長,兩隻眼皮就像是被熱水燙過的雞皮向下耷拉。
“李老說的很是,想來定是女子天性就帶有狡詐成性,難怪孔聖人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1】”
“極是,極是啊。”
旁邊有不少人在附和,放眼望去,人群中都是男子,除了姜滿,竟無一人是女裙钗。
姜滿冷眼看着這樣一群國家的棟梁之才,原來他們這些滿腹詩書的飽學之士,既能當着人前滿口‘之乎者也’,也能在大庭廣衆之下,因一個人的性别就能斷案。
事實不需要去查驗,因為她的下半身少了二兩肉。
姜滿覺得荒謬可笑,她大聲說,“我不服,你們身為人師,偏心男學子,污蔑我,我不服!”
這話就像是捅了馬蜂窩一樣厲害,監考教師頓時怒不可遏,當他們撸起袖子正準備跟她理論一番的時候。
其中有一個相比較為年輕些的監考教師站了出來,他攔住了他們,提醒一聲注意斯文。
那些老夫子專門便連忙整理撸起來的寬大衣袖,捋直脖子衣領處的褶皺。
“罷了,其他學子繼續考試,姜滿,你對我們的院長處理論。”
經過他們商量,終于推出來一個年邁的老頭出來,帶姜滿去見院長,其餘的監考教師繼續監考。
“怎麼回事?”院長平時都在山頂有獨立的書房。
那帶姜滿上來的老夫子,就添油加醋地說起了剛才在竹林發生的事情。
姜滿在旁邊甜的直皺眉頭,她忍耐周圍掃射過來的異樣目光——
院長的書房裡有好幾位男女夫子都在彙報,見他們來了,才停下。
此時這些目光都落在姜滿身上,似乎也不相信這樣清秀明媚的你小女郎能幹出這樣的事情。
甚至還有一個女夫子走上前,對着姜滿說,“這位學子,你做出這樣的事情實在得不償失,學宮裡進行分班考試,其實就是為了使授課夫子們,能針對各位學生進行針對性的授講。”
“何況像這樣的分班考試并不是隻考這一次,在你們參加今年十二月份各縣衙舉辦的童生考試之前,每個月都是會進行分班考試。”
旁邊一個年輕些的男夫子說,“做學問不是說走捷徑就能成功,小女郎,你莫不是覺得自己偷奸耍滑進入了甲班,你就能通過今年十二月份的童生試嗎?”
姜滿覺得此人說起話來,實在是惡意滿滿。
她假裝沒看見女夫子示意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雖然這樣的生存法則,的确被生意人奉為圭臬。
“我從來沒想過要通過作弊去抄襲,進入甲班,那些知識和道理也不允許我做出這樣的事情!”姜滿忍不住了,終于把心裡話倒出來,說了個痛快。
之前帶她來山長書房的老夫子嗤笑一聲,“好狂妄,既然說的這樣好聽,那為何真正考試的時候,你又做不到,這份寫滿了答案的試卷和密密麻麻的小抄,難道不是從你的書案裡面搜集出來?”
姜滿蹙眉,她目視着院長,正色說,“既然沒人信我,院長不妨找來我平日的字迹,與這份字迹對比......”
“你真是狡猾,難道你以為我們這次會高高拿起,輕輕放下嗎?”男夫子冷笑。
姜滿心知這是已經對她形成了刻闆印象了,她說什麼都不會有人相信。
隻能用最直接的法子。
她下定決心,再次看向院長,“院長,學宮進行童生們的分班考試,啟用的這一份,是否還有另一份備用的?”
院長挑起了他活像年畫裡老壽星的白眉,問“怎麼?難道你願意做另一套試卷?”
“正是。”她斬釘截鐵應道。
“什麼?”
“你考慮好了嗎?的确是有備用試卷,但備用卷的難度要比你們現在手裡考的試卷難上許多……”院長看着姜滿,解釋說。
“沒關系,反正也沒什信我,我若是能寫好備用卷,那就能證明我壓根沒有必要去抄襲。”姜滿說。
“你說你做就做了,誰知道你是不是惡向膽邊生,故意戲耍我們呢?别說了,院長,我提議直接将她趕出黑白學宮!永不錄用!”男夫子不依不饒。
院長看着眼前的這一幕陷入了沉思。
姜滿見他搖擺不定,想來如果自己不下點重本下去,他們是鐵了心要趕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