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滿覺得心底有一股無名怒火在高高燃燒,在她看見小胖子臉上滑落的淚珠時,心底的火仿佛被一桶涼水澆滅。
她還是沒有辦法看着無關的普通人受傷害,尤其是,她無法想象自己前世的亨哥兒在學院裡被人這麼欺負。
她接過那杯酒,在衆人哄笑聲中,将手中那杯酒利落地澆在了陳三度扯着笑意的臉上。
空氣仿佛被凍結,不再流動一般。
“你個臭娘們,你敢澆我們大哥!”
耳邊爆發猛虎一樣的怒吼,姜滿把那杯子往桌子上一扔,扣地一身旋轉幾圈,而後端正地立在漆黑的桌面上。
陳三度輕笑一聲,伸出一隻手掌向下刮幹淨了酒水,亮晶晶的水珠襯得他膚色冷白陰森,像條惡犬。
他伸出手,示意不許上前。
“姜滿,姜姑娘,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不過是請你喝一杯酒水,你至于這麼快這樣‘請’我吃酒?”他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
直到此刻,姜滿才發現,原來這個人竟然生得這麼高,她兩個人站在一起,她隻到他胸膛處。
慕容徵比這個陰郁蒼白的陳三度高一點,肩膀比他寬,腰也比他細,臉上也不會有像他這種兇狠的表情。
“話說清楚了,是你們比我前來,我本不想來。得了,酒也吃了,就這樣吧……”姜滿冷笑,自個轉身要走前面忽然被一夥男子攔住去路。
身後響起,“所以姜姑娘,你憑什麼以為,你能在我這裡來去自如?憑我對你有好感嗎?”
姜滿蹙眉回望,像看蟲蟻一樣的眼神。
她雙手向後腰一抽,翻出兩把尖刀,自己個兒又向前走,那夥人退後兩步,紛紛拔出刀劍。
姜滿看了一眼那锃亮的刀劍和外形,冷笑,“你們這是讀書人所為嗎?好刀,好劍。”
“放她走。”身後陳三度坐在原地一口悶了那酒。
“大哥,她敢侮辱你!這個臭娘們别想走出這門!”
身後傳出酒杯被重重摔在桌子上的聲音,在這樣緊張的氣氛下,格外明顯。
“我說,放人走。怎麼,我說話不管用了?”陳三度聲音冰冷。
“不敢,我們哪敢這樣?我們這就放小嫂子走……”
姜滿把殺豬刀插入後腰的刀鞘,她擡腳就要走出去,卻聽見了一聲似哭似泣的聲音。
她停住腳步,向發出聲音的地方看去——
她的後座同桌沈岸站在跌坐在地上,他的身上那件衣裳領口下面是橫七豎八的青紫色痕迹,臉上白白胖胖、沒有一絲一毫的傷口。
他臉色蒼白,頭發淩亂,身子還在顫抖,腫脹的小眼睛裡都是驚恐,活像是話本子被吓得離魂的人。
姜滿終究心中不忍,她揚聲問,“喂,你走不走?”
小胖子聽得這一問,他連忙一屁墩站了起來,腫得隻剩一條縫的小眼睛閃爍亮光,仿佛将她當成唯一的救命稻草,他連忙跑過去,“走,走,走。”
“你不能帶他……”話音還沒落下,說這話的大塊頭就被身後一條猶如靈蛇的鞭子“刺啦”打在手臂上,衣裳被彈開了外皮兒,露出了細碎的衣裳線。
陳三度的聲音陰郁至極,“讓她們走。”
這下子沒人敢攔了。
姜滿帶着小夥子走出醉月樓,腳步剛踩中松軟的泥土,她就看見這小胖子竟然直接癱軟在地。
“你怎麼樣?”姜滿雖然不喜歡他先前為了自己的安危逼她去吃那頓飯,但這麼些天的同窗情義也不是假的。
小胖子“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嘴裡還口齒不清跟她說,“對不起,對不起。”
姜滿歎了一聲,等他哭夠了,她便帶着他一起往黑白學宮走去。
醉月樓上,兩夥人都擱着半透明紗簾往樓下看,若有所思。
“大哥,這臭娘們真是不識趣,您瞧上她是她的福分,她還看潑您酒。要不是您發話,咱們絕不肯饒她。”
陳三度冷眼盯着樓下攙扶小胖子的人影,眉眼陰郁,“是不能輕饒。”
“過幾日有分班考試,咱們不如鬧她一鬧,将她趕回家中,大哥帶上媒人前去提親,抱得美人歸,豈不快哉?”人群中大塊頭眼珠子轉了轉。
其他人躍躍欲試,慫恿說,“柱子好聰明,正是他說的這個理兒,咱們可得給大哥找回場子。要這小娘們兒好好吃教訓!”
另外一邊,年輕的小郎君倚窗遠眺,他搓了兩下下巴。
桌子上的飯菜酒壺都上好了,又是一夥子幾個青年人,裡面有人回頭叫了年輕的小郎君:“青翼,快過來。”
“來啦。”眼見樓下人影漸遠,青翼折返,他不動聲色看了一眼,紗簾對面的人也早返回位置上大快朵頤了。
姜滿路上跟小胖子支招,說如果還想在黑白學宮念書,你得去找院長,先休學一陣,讓院長給你個法子,處理好了才回來。
小胖子點點頭,他快速處理好了學宮的事情,又寫了一封匿名信件寄給院長,找了負責假期的夫子請假,自己收拾完了東西馬上離校回家去了。
姜滿這幾日一心備考,她如今字寫的還有些正派,但慕容徵說,“楷書寫得還是醜,得再下苦功練,現在去考試還能撐門面。日後我再督促你,去吧,好好考。”
“是!”
姜滿上輩子就嫁給了一個憑科舉取士,最終入仕做官的夫君。
作為文人的妻子,她是很知道一手好字對文人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