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問:“可是有什麼不妥?”
他的目光幽幽,容光如雪玉般耀眼,語氣也似乎很有些幽怨的意味,“當初你救我時,約定不做數了麼?”
姜滿一聽,連忙嗐了一聲,擺擺手道:“當初我不是擔心,我是女子嘛,沒有學院肯收我。現在我找到學院了,夫子你傷也好了,正是皆大歡喜的好事。日後我去學院勤加學習,你去尋找記憶,早日回家,咱們各自奔赴好前程,豈不快哉?”
慕容徵這邊還待要說,忽然聽見有敲門聲,喚的一聲聲“阿滿。”
姜滿溜的比兔子還快去開門,竟然是芳娘。
她驚喜道:“小芳芳,你怎麼來了?”
面前的芳娘還沒來得及說話呢,姜滿就松開了開門的手,走出去,繞一圈大量了不一樣的芳娘。
忽然間,姜滿一拍掌笑着說:“我知道了!你今日的衣裳和妝容,不一樣了!”
以前見到芳娘的時候,芳娘總是穿着一件後娘的舊衣服改成的豬肝色衣裙,胭脂水粉更是見都沒見過她用。
而今天的芳娘換上了一件鮮嫩菡萏色的豎領短衫、下身穿着靛青色的短馬面裙,落霞一樣的漆褲。就連鬓邊也别了一枝鮮豔欲滴的垂絲海棠,花葉交織,人與花嬌。
芳娘的嘴上抹了口脂,隐隐約約有一股子花香。
芳娘平日裡跟村裡的小狸花貓一樣——惹不得,但是今天格外容易害羞,她的腮邊因為姜滿的話,刹那子就變得鮮嫩起來。
姜滿驚奇,挽住她的胳膊。
芳娘說:“阿滿,我兩日後成婚。”
她又補充道,“跟我阿娘那邊的鐵匠鐵柱哥。”
姜滿驚問:“怎麼這樣快?”
“鐵柱哥說他阿娘身子不好,就盼着她能在閉眼前能瞧上一樣孫兒,享一享天倫之樂……”
芳娘攔住她,“哎哎……阿滿,你别怪他,他是寡母帶大的,有這樣的想法也能理解。”
姜滿擔憂地看着自己的發小姊妹,上一世她因為李漱和家裡鬧翻,為了生計不得不搬到了别處。
桃源縣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兩個猶如親姊妹一樣的女孩兒,在各自成婚後因為各種各樣的婚姻,斷了聯系。
年少的情誼,就像是立春時節貴如酥油的春雨。
因為生活與她的東鄰女伴失去聯系,姜滿,實在慚愧。
“阿滿,今日天氣晴好,咱們帶上阿粟去摘楊梅吧!”芳娘見她情緒不高,提出邀請。
“太好了!”姜粟不隻從哪裡鑽出來的,她坐在輪椅上被董時雨推着過來。
姜粟使喚董時雨去給她拿籃子,自己用兩隻手推動輪椅,笑嘻嘻地對芳娘說:“芳娘姐姐,你今日穿的好漂亮!”
芳娘羞澀笑笑,回道:“阿粟這張嘴喲!”
三個小女郎歡歡喜喜提着籃子去摘初熟的楊梅,傍晚回家的時候,三個人一起回的姜家。
夜裡睡覺,姜滿和芳娘睡在上面的竹床上,下面姜粟輕輕地打鼾,像貓一樣發出呼噜呼噜的聲音。
“小芳芳,你一定要好好的。”姜滿仰面睡下,并沒有睡着,淚水從眼角滑進鬓發裡。
芳娘握住姜滿的手,說:“我知道,阿滿,你和我都要好好的。”
然後想到了什麼,芳娘又說,“後天你陪我吧,我最後一回在娘家了,家裡弟弟妹妹都小,親爹後娘,我瞧一眼都嫌他們煩。”
姜滿哽咽應了,“好。”
很快日子就到了後天。
這日天初晴,好春光。
姜滿去了芳娘家中,為她裝扮。又見到在上妝之前,有個五福人的老婆婆手中那根白色的線翻飛,很快就将芳娘臉上那層細小的絨毛拔幹淨了。
再用白粉上妝,這是用桃花與艾草做成的胭脂膏子,有一股淺淡的草木芳香。
梳頭,描眉,掃臉,抿唇妝。
姜滿把蓋在籃子上的布掀開,拿出了早上剛從買花娘子那收來的一株重瓣紅牡丹,碗口大小,她拿出這朵花,為芳娘簪在了鬓邊。
十五六的小女郎,一身石榴紅的衣裙,實在美麗動人。
院子裡擺了幾桌酒席,還沒開席。
新郎官是鐵匠,一身醬油色的黝黑膚色,身上那件紅衣裳襯得膚色更黑了。他走在前面,身後跟着一頂紅色的小轎子。
這就是芳娘口中說的‘鐵柱哥’,人高馬大,瞧上去很有精神。
桃源縣這邊的婚俗,有‘攔親’的說法,就是新郎官與伴郎們需要想法子請屋内的伴娘打開房門接走新娘。
新郎官與伴郎們先後上場都沒能打開門,正當新郎官想要破門而入時,房門忽然從裡面打開,緊接着一把尖銳的殺豬刀擦着新郎的鬓發而過。
那把尖刀越過新郎官,直直地插入了新郎官身後的木樁子中。
房裡忽然走出一個年輕貌美的小娘子,她穿着一身淺綠色的交領短衫,東方既白色的圍裙馬面,下面是深綠色的裙褲。
小娘子生得容色花月,肌光勝雪。不是姜滿又是誰人?
她笑吟吟地走出門,路過新郎官,左手輕輕一扯就把深陷進牆面的殺豬刀拔出來了。
“這就是鐵柱姐夫吧?”姜滿慢慢把殺豬刀别在腰後,打量面前的新郎官。
“是我。”新郎官點點頭,沒怎麼受過教育,他學着戲台上的男子那樣拱手行禮。
“姐夫客氣了,我是芳娘的好友,你可能不知,其實我是個屠戶。”姜滿盯着對面那人的眼睛,一字一頓道。
乖乖,原來是屠戶小娘子!
新郎官适才被刀吓出來的汗變成了黏膩的汗迹,讓人發冷。
“阿妹這是……”新郎官問道。
姜滿‘良善’一笑,說:“時候不早了,盼姐夫記得善待我芳娘姐姐。否則,她身後也并非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