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抵達終點的學子們再也不顧及什麼讀書人臉面了,直接癱坐在地上,等恢複了一一點力氣就開始交頭接耳讨論,活像來到了雞鴨鵝屠宰場。
“諸位,諸位!肅靜!”随着那扇一黑一白的大門被嘎吱一聲打開,蓦地響起了一道沉穩的男聲。
這一聲可不得了,活像是一枚平地驚雷在衆位癱坐在石梯上的學子們中間徹底炸開!
他們幾乎是用盡了平生吃奶的力氣爬起來,對着書童開始慌不擇路地整理衣冠。
姜滿混迹在石梯的高處,從她這邊角度看過去,三千石階盡收眼底。
三千石階層疊重複,山林中特有的雲霧在山腰下徘徊,放眼看去,令人不由疑心:這真是人間景嗎?
但緊接着姜滿就被站在底下石梯發生的一幕給震驚到:
石梯上的男學子們寬袖淺衣,頭戴巾帽,動作整齊劃一。雙手抱圈,手掌之間前後交疊,兩手的拇指微豎起,帶着巾帽的頭沒過了手臂——
他們恭恭敬敬給學院的師長行了初次見面的一場大禮。
姜滿看着這樣恢宏盛大的場面,原本還有些燥郁的心情也是出乎意料地得到了平靜。
原來,這就是男子的世界,這就是讀書人的世界。
竟然是這樣開闊,這樣自由……
姜滿太滿意了,以至于站在她身邊叫了她名字的白衣學姐不得不重複幾遍。
“啊?”姜滿就像剛從夢裡驚醒一樣,她那那雙微微上揚的鳳眸一刹那睜大,有一瞬間就像是被驚醒的貓咪。
白衣學姐看她這副模樣更不開心,臉色冷得跟誰欠了她百八千兒萬兩錢似的。
姜滿看着她的眼睛,直把人瞅得心裡發毛,白衣學姐仿佛一隻鬥挫了的公雞,她不耐煩地瞥了一眼姜滿。
秉持着‘先來後到’原則,輕易不得罪人的生意人思維,姜滿揚起笑模樣,看着白衣學姐。
白衣學姐倒真沒想到這個鄉野村婦也怪能伸能縮的,她撇撇嘴,說:“你雖然是女娘,但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的……”
這回姜滿聽懂了,這是既怪她适才沒有跟着行禮,又在說她剛才沒聽見她的話,不懂禮數。
她心思細膩,每句話其實都是聽進去了耳朵裡。
姜滿就問:“這位……學姐,不知你喚我何事?”
白衣學姐見她态度還算誠懇,強忍住翻白眼的沖動,說:“既然聽見了我叫你,你自然是跟着我走就成了,問東問西,實在叫人讨厭。”
姜滿也算是見識到了,原來不隻是後宅裡的女人難以相處,就連學堂裡的女人也難以琢磨。
畢竟後宅裡,整日裡為了尺頭與飯菜,就必須要争取承受恩寵,早日生下丈夫的子嗣。女人們為了吃喝拉撒,樣樣都要争。
她正預備說點什麼反擊一番,忽然有一陣極其熟悉的香味發散開來……
那暗香有一股甜暖的氣息,令人聞了便覺得入了夢一般……
這香味是……
姜滿挑眉,向一邊看去。
竟然是先前帶着一大幫美人,打算在桃林裡邊畫仕女圖的西門流雪大官人麼?
先頭聽縣衙門口賣糕點的老漢,叫他西門大官人,姜滿還以為他年紀不輕了。
誰知,現下仔細看來這傳聞中的西門大官人,卻道是怎麼個模樣?
人都說,張生臉兒,潘安皮相。白白淨淨的手臉,身上穿了一件綠底遍地金的長袍,頭戴方正巾帽,身條兒勻稱挺拔。
西門流雪手持一把平滑宣紙做的紙扇伸過來,上邊寫着四個結體遒力、如風驚苑花、雪惹山柏的楷書。
是為:清風徐來。
”這位學姐,做人還是留一線的好,他日也好再相見,你說是也不是?”來人笑嘻嘻的問,手中的那把扇子疏忽一轉。
姜滿這才看清了下聯,“好夢不驚”四個濃黑的楷字便生生闖入眼簾。
白衣學姐見姜滿竟然還引得人來幫腔,她心知眼前這個看風流婉轉的青年書生不好惹,便微微側過眼,翻了個不太明顯的白眼。
“罷了,你随我來。這次來的學子中,我看隻有你一個女郎,你随我去測試吧。”白衣學姐淡淡道。
說罷,白衣學姐走在前面,姜滿連忙跟上。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姜滿連忙側過大半個身子,她拱拱手,對着身後捏住扇柄的西門大官人謝他解圍。
身後的男子也不追上來,甚至連話都沒說上一句。
姜滿便跟白衣學姐進了學院内,來到了一間樹屋中,實在稀奇,這棵樹瞧起來年份不小,需要二十餘人合圍才能形成一個圓圈。
樹屋裡面隻有一個滿頭白紛紛的老頭,這老頭雖然已經滿頭滿臉都是褶子、皮肉松弛嚴重,但身量頗高,足可見昔年風采。
“院長。”
老頭便擡頭看了一眼來人,暗歎一聲,不過是個年輕貌美的鄉野村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