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娘子,大人,這個人怎麼辦?”出聲的是那個姓董的小少年,他蹙眉看向地上一動不動的中年男。
“他死了沒?”姜滿問。
小少年蹲下身子,伸手去探了探地上那個人的鼻息,回道:“還沒死。”
姜滿點點頭,說:“那你拖着他走吧。”
姓董的小少年很是嫌棄他,終究還是拎着他的後脖頸拖着走。
于是,姜滿一行人就有恃無恐的憑借着手裡的‘人質’突破了馬匪們圍成的包圍圈。
沒走出多久,代縣令他們在馬匪這裡果然深受了磋磨,身上有了虧損,走上幾步都是非常困難的事情。尤其是代縣令,其實從那些馬匪的言語中,就可以看出這些落草為寇的前朝遺民們,對當朝的官員有多大的惡意。
斥他們為秦朝賊子時,神情之悲、面色之怒,盡是恨不能手刃他們。
這要是再次落到他們手裡了,後果會是怎樣的呢?
恐怕挫骨揚灰都是輕的。
她被這樣的想法吓到了,十分害怕自己會這樣葬送在此。
很快她的額頭湧起了細密的汗珠,就在她猶疑時,手中的刀子不自覺就往‘人質’肉裡邊陷進去了一點。
結果就在‘人質’抖着身子抽搐的時候,她忽然眸光一閃,她狡黠地瞥了一眼距離他們不遠處的馬匪們。
“阿滿,你可是有什麼主意了?”慕容徵與她離得近——畢竟一個提溜着‘人質’,另一隻提溜着威脅‘人質’的刀。
姜滿很是意外,這個便宜夫子倒是生得好一雙能洞穿人心的好眼睛。
她也覺得沒必要瞞着人家,于是低聲道:“咱們剛才過來的時候,似乎前面不遠處有一座吊橋......”
他想到之前用輕功帶她來白鶴山主峰的時候,确實看見了一座連接着另外一邊山峰的吊橋。
那座橋看着年歲久遠,寒風蕭瑟之際,仿若蓬草飄搖,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聽得人未免牙齒酸澀。
于是走在前面的代縣令一行人,在盡可能多走兩步時,雖然隐隐聽見的走在最後面掣肘追來的馬匪們的姜滿與她夫子,低聲密謀時的喁喁私語。
雖然代縣令現在整支隊伍裡面,有官身、權利最大的一個,但現在這樣的場面已經被身後那個不十六歲的小女娘接手了。
姜滿同慕容徵說了自己的計劃,但隐藏了其中關于她涉險的那部分。
誰知,這個便宜夫子并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他蹙眉瞥了她一眼,問:“你不想活了?”
這說的什麼話!蝼蟻尚且偷生,她的求生意志怎麼還會不如個蝼蟻?
姜滿倔強說:“我當然要活着!”
慕容徵簡直被她回嘴頂得要冷笑兩聲,他說:“你為了他們,不光要涉險,你現在連性命都不要了?我雖然隻做了你半個月的師長,但我教你學詩書、懂禮儀、孝父母、悌姊妹,教你首要的一條,就是珍重性命!”
姜滿被他這樣莫名其妙呲哒了一通,她心中本來是極不受用的,卻在聽到他讓她珍重性命時,心中的某一處便似雨點遇泥沙,隐有顫動。
她連忙上前解釋:“夫子,您放心,我的命啊硬着呢。我剛出生的時候,家裡來了個讨吉的老道士,那是新春的第一日,我爹正預備給我取名字叫元春呢。老道士給我占了一卦,您猜怎麼着,老道士說我此生‘逢兇化吉遇貴人,命比金堅除妖祟’。我命硬着呢......”
慕容徵憋了一句:“那你怎麼改叫滿了?怎不叫元春?”
姜滿心想好嘛,這是給她帶偏了呀。
她想了想,笑着道:“老道士說‘月盈則虧,水滿則溢。将滿未滿,才是人生小滿’,所以我才叫了這個名。”
“你阿爹阿娘給你取名的時候,盼你人生圓滿。他們一定也想不到,就在今天,你要以身試險,恐怕就要死在這裡了,人生哪得小滿?可見那老道招搖撞騙。”他輕飄飄道。
嚯!原來在這裡等着她呢。
想想也是,但現在整個隊伍裡面,老的老、殘的殘。除了手裡面這個‘人質’,他們再也沒有能掣肘對方的東西了。而且他們手裡的‘人質’其實是一把‘雙刃劍’,既可能是救他們性命的稻草,也可能是緻命的東西。
“夫子,您别忘記了咱們來這處的初衷是什麼。咱們現在的隊伍裡邊,可以說是傷亡慘重。要是......要是不當斷則斷,必會受其所。”
呵,吵架的時候,姜滿簡直跟個二五眼似的,胡謅起來,那是一套又一套的。
慕容徵被她噎得一愣,随即也不跟她說話了。
“夫子,您說話呀。您倒是說句話呀......”她不肯饒他,一顆腦袋湊過來盯着他。
他押在手裡的‘人質’聽一句,就翻一個白眼。差點這個眼睛就要厥過去。
過了會兒,他歎息:“你把他給我,我來斷後。”
她快人快語:“那怎能行,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不需要别人來背負我的因果。何況,我要是不幸死了,煩勞您就着我之前托付的話,您跟我家裡人交代一聲就成。也不枉咱們師徒一場。”
慕容徵垂下眼睫,任是誰也難以捕捉他心中究竟在琢磨什麼。
他沒有回應,她也不知她提議究竟有沒有被他聽進去。
但是,姜滿是上能殺豬分斤兩,下能屠肆來講價。她講價的一般經驗就是:說到最後,她的最後一句話要是買主不說話了,那就是默認同意了她提議。
這是經年做生意帶來經驗。
在路途選擇方面,姜滿故意繞開了路,沒走那條途徑他們險些喪命的路。姜滿怕這群馬匪看到了劉老三已經成為了刀下亡魂了,又見到地上那些身首異處的屍體們。難免保證緊随其後的馬匪們不會直接反撲。
那他們這艘又破又小的‘賊船’那可就開不下去了。
眼見一夥人前面就是計劃裡的吊橋了,馬匪們似乎也并不是她預想中的蠢貨,這些看起來規模組織都不小的馬匪們開始有意無意逼近,這樣的距離既不會讓人逼急了跳牆,同時給被圍的一方造成心理上的壓抑。
“你們先過橋去。”姜滿和慕容徵合作擋住了馬匪的去路,在生死關頭,她适才表現出來的膽魄和行為都已經奠定了她在人群中的話語權。
“姜小娘子,你們過去吧。守衛民衆安危,本就是我等的職責。這次勞你與這位小哥搭救,我們實在銘感五内。”那兩位公差說什麼也不肯過橋,他二人話罷,紛紛擡起手抱拳。
怎麼說呢?姜滿發現她實在喜愛這種在男子中間得到尊重的感覺。
時人多歧視女子,并不把女子們當成同等的人一樣看待。尤是本朝延續對上一次的習俗,讀書人秉持着‘學而優則仕’,這都是男子的鴻鹄之志。
至于女子,他們會把她以三書六禮娶回家,然後折翅斷翼放在後宅,似一個能夠給他們傳遞後代的美麗擺件。
姜滿還要說什麼,忽然她發覺自己的手腳竟然不能動了,這樣的異常讓她連忙看向慕容徵。
“夫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