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珍寶踏入書房時,滿室谄笑驟然一靜。
祁安隅漫不經心的倚在太師椅上,手指輕叩着白瓷盞,一下一下的咔嚓聲聒耳極了。随着蘇珍寶的到來,叩茶盞的手指一頓,祁安隅目光悠悠緊盯着蘇珍寶。
蘇珍寶上前目不斜視地行禮,“見過諸位大人。”禮罷,方轉身步入裡間。
祁安隅見此眉頭微挑,他的目光追随着蘇珍寶而去,心中暗道:“她這是何意?沒看見我?”
他起身随蘇珍寶而去,身後的衆位也跟着起身,蘇珍寶聽見身後的響動,忙阻攔道:“諸位大人若是想旁觀,還請止步門外,以免現場被破壞。”
祁安隅擡起的腳默默收回,他斜靠在門邊笑看着蘇珍寶。
蘇珍寶見此眉頭一擰,提着驗屍箱轉身進入裡間。
掀開暖簾一股松木混雜着硫磺的煙熏味撲鼻而來,蘇珍寶順着灰白的碳灰看到了,翻倒在一旁的碳盆,碳盆内還有餘灰。
低低的抽泣聲拉回了蘇珍寶的視線,她往内走了兩步,轉過屏風見一肥胖的夫人癱坐在地,口中喃喃不知在說些什麼。
從後看去夫人頭發淩亂,金簪歪在一邊,要墜不墜,深紫色的綢面長裙一半坐于身下,一半撲在地面,長裙的一角被灰白的碳灰染上塊塊斑駁的印記。
蘇珍寶行至跟前,提起婦人鋪在地面的長裙抖去浮灰,那婦人怔怔的坐着,好似沒有感覺,口中不斷重複着,“秋慕青,你若見到了昀兒,定要托夢與我,我便是拼上性命也要尋回他的屍身。”
蘇珍寶輕歎一聲,心中戚戚,彎腰柔聲道:“夫人,小人奉命前來驗看縣令大人死因,還望夫人節哀。”
縣令夫人一愣,混濁的眼珠好半響才轉動着看向蘇珍寶,她怔怔地看了蘇珍寶好一會兒,在聽到驗屍二字時霍的清醒過來。
她拭去淚水,讓出位置,“蘇仵作,老身也曾聽聞你驗屍的手法,還望你盡心查出老爺的死因。”
“夫人放心,小人定當全力以赴。”
餘氏點頭退至屏風後,蘇珍寶打開箱子穿戴好一應事物,便上前驗查起來。
她觀秋縣令雙眼半睜,便上前翻開眼皮查看瞳孔,蘇珍寶對上兩枚漆黑的圓時,手一抖随即側耳趴到秋縣令胸口。
這時斜裡探出一條胳膊,攔腰抱起蘇珍寶,“蘇仵作,秋縣令死得蹊跷,你可要好好驗驗。”
祁安隅的聲音在耳旁響起,雙腳離地剛要掙紮的蘇珍寶一頓,她側頭看着身後不知何時進來的祁安隅,眉頭緊鎖。
二人視線對上,蘇珍寶看着祁安隅眸中的深色,她瞬間便明白了他話中的深意,想到秋縣令那兩顆凝固的瞳孔,她眼神微閃,狠狠地擰住祁安隅手背上皮肉。
“唔~”祁安隅疼的悶哼一聲,松開攬在蘇珍寶腰間的手,蘇珍寶落地重重踩在祁安隅腳上,順帶用力往後一肘。
祁安隅抱着肚子退了半步,看着蘇珍寶打完他後,若無其事的繼續驗屍,低低笑出了聲,“小老虎,妙夷,你還如小時一般,半點虧也不肯吃。”
蘇珍寶聞言身子瞬間繃緊,嘴角那點笑意漸漸冷卻,她握緊手中的驗屍刀,頭也不擡冷聲道:“祁大人還是出去罷,莫要耽擱我驗屍。”
祁安隅聞言目色沉沉地盯着蘇珍寶,手指無意識的揉搓着,那指尖好似還留有蘇珍寶的溫度。
腳步聲響起,蘇珍寶放松下來,她手下飛快下針,秋縣令半合的雙眼漸漸緊閉。
“哒哒哒……”腳步聲響起,蘇珍寶收起最後一根銀針,許仵作喘着粗氣放下箱子,“驗得如何?”
蘇珍寶不着痕迹的把銀針放入驗屍箱,又拿出素絹來。
“大人瞳散而未渾濁,角膜幹燥,由此可見亡不過四個時辰。”
蘇珍寶說着用素絹擦拭縣令鼻孔,鼻中有少許黑灰,打開嘴巴一股酒味混合苦澀的青氣傳出,她眉頭微挑心中有了數。
蘇珍寶将素絹纏于手上,探入嘴内細細擦拭,素絹拿出上面并無異物,“大人鼻中有少許黑灰,口中惡臭無出血點,無刃物。”
“頭部,耳後,頸間均未發現傷口。腹部鼓脹,疑是昨晚用的晚飯還未消化完。”蘇珍寶一邊說着,許仵作一邊刷刷的記錄着。
“大人昨晚幾時用飯,用得可多?”蘇珍寶喚來福伍問話。
福伍聞想了想上前道:“大人昨晚酉時用的飯,因着胃口不好,比平常還少用了些。”
蘇珍寶點頭,“大人平日用飯快嗎?”
“大人注重養生,平日用飯講究細嚼慢咽,吃飯也隻吃個八九分飽。”
蘇珍寶了然,轉而又問:“大人昨晚幾時就寝。”
“用罷晚飯喝了盞茶,大人便說累了,小的打來水,大人洗漱後便入睡了,睡時才剛戌時一刻。”
“平日隻吃八九分飽,昨日又比平日吃得少些,用完飯一盞茶的工夫便洗漱睡去。”蘇珍寶想了想道:“大人夜間可有起夜?”
“昨夜并未起夜。”
“睡前喝了茶,又并未起夜,這表示大人在前半夜便去了。”蘇珍寶說着算了下時辰。
“大人戌時一刻入睡,卯時末發現大人已去世,這中間有六個時辰,按照大人瞳孔擴散的程度,和腹中還未消化完的食物來推算。”
蘇珍寶說到此又問:“大人昨晚晚飯用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