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昀渡的臉埋在周叙白肩頭,溫熱的淚水很快浸透了襯衫。周叙白聞到他發間淡淡的洗發水香氣,混合着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形成一種奇特的苦澀。
“它...它是最後的...”顧昀渡的聲音支離破碎,每一個字都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周叙白明白他沒說完的話。大黃是他們之間最後的聯系,是那段孤獨歲月裡唯一的陪伴。在那些無人傾訴的日子裡,大黃是顧昀渡最忠實的聽衆,是他在黑暗中前行的一絲溫暖。
手術燈亮了三小時。這三個小時裡,顧昀渡和周叙白靜靜地坐在手術室外,誰都沒有說話,隻是緊緊握着彼此的手,仿佛這樣就能給對方力量。當醫生終于出來宣布“手術成功”時,顧昀渡整個人癱軟在周叙白懷裡,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下來。
病房裡,大黃躺在特制的小床上,身上插着各種管子,顯得格外虛弱。顧昀渡坐在旁邊,手指輕輕梳理着狗狗耳後的毛發,眼神中滿是心疼和愧疚。
“你去休息會兒。”周叙白遞給他一杯熱咖啡,聲音輕柔,“我看着它。”
顧昀渡搖搖頭,眼鏡片後的眼睛布滿血絲,卻依然堅定:“我想等它醒來。”
周叙白不再堅持,拖了把椅子坐在他旁邊。窗外,北京的夜幕漸漸降臨,霓虹燈一盞盞亮起,将城市裝點得五彩斑斓。病房裡的監護儀發出規律的“滴滴”聲,像是某種安心的證明,卻又在這寂靜的空間裡顯得格外刺耳。
“你知道嗎,”顧昀渡突然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姥姥走的那天,也是這樣的聲音。”
周叙白的心髒猛地一縮,一種鈍痛在胸口蔓延開來。他想起兩年前自己被迫離開時,顧昀渡一個人面對的一切——姥姥的病重,高考的壓力,無人分享的孤獨。那些日子,顧昀渡就像在黑暗中獨自摸索的旅人,每一步都充滿了艱辛和無奈。
“對不起。”周叙白聲音沙啞,眼中滿是愧疚,“那時候我不在。”
顧昀渡輕輕搖了搖頭,嘴角泛起一絲苦笑:“不是你的錯。”
大黃在這時微微動了動爪子,兩人同時屏住呼吸,目光緊緊地盯着大黃。當狗狗虛弱地睜開眼睛時,顧昀渡的眼淚再次決堤。
他俯身輕輕抱住大黃,肩膀一聳一聳地抽動,仿佛要把這些年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在這一刻釋放出來。
周叙白站在一旁,突然明白了什麼是無能為力的心疼。他想擁抱顧昀渡,想吻去他的淚水,想承諾永遠不離開,但最終隻是遞過去一張紙巾,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的安慰如此蒼白無力。
出院時已是深夜。月光灑在地面上,給整個城市披上了一層銀紗。周叙白開車送顧昀渡和大黃回家,車廂裡安靜極了,隻有大黃微弱的呼吸聲,仿佛在訴說着它劫後餘生的疲憊。
“明天想吃什麼?”等紅燈時,周叙白故作輕松地問,眼神中卻藏着一絲緊張,“我再試試宮保雞丁?”
顧昀渡望着窗外流動的燈光,那些燈光閃爍着,像一個個遙遠而虛幻的夢。他沉默了片刻,緩緩轉過頭,眼睛在夜色中格外明亮:“你不需要這樣。”
“哪樣?”周叙白的心跳陡然加快,他隐隐猜到了顧昀渡的意思,卻又不敢确定。
“補償我。”顧昀渡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你不欠我什麼。”
周叙白握方向盤的手緊了緊,關節泛白。他想說這不是補償,想說這兩年來沒有一天不想他,想說即使隔着太平洋也從未停止過愛他。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一句:“我知道。”
車停在顧昀渡家樓下。周叙白幫他把大黃抱上樓,安置在早就準備好的軟墊上。大黃安靜地趴在那裡,眼睛半睜半閉,似乎已經适應了這個熟悉的環境。
“明天我來接你去醫院複查。”周叙白站在門口說,眼神中滿是關切。
顧昀渡點點頭,突然伸手碰了碰周叙白的衣袖,輕聲說:“謝謝。”
周叙白想說更多,但最終隻是輕輕捏了捏他的手指,聲音溫柔而堅定:“晚安。”
走在回家的路上,周叙白擡頭看了看顧昀渡的窗口。燈還亮着,窗簾上投下一個清瘦的剪影。他摸出手機,給那個熟悉的号碼發了條消息:“大黃會沒事的,你也是。”
幾乎是立刻,手機亮了起來:“嗯。”
這個簡單的回複讓周叙白的心跳加速。他擡頭再看那個窗口,發現剪影已經不見了,但燈還亮着,像黑夜中的一顆星星,微弱卻又堅定地閃爍着,仿佛在指引着他前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