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晚自習總是結束得很晚,教學樓的燈光在夜色中逐漸黯淡。顧昀渡慢條斯理地收拾着書包,将最後一支用完的筆芯扔進垃圾桶,課本和試卷被他整齊地碼放在包裡。
窗外的路燈早已亮起,連成一條蜿蜒的光帶,昏黃的光線透過玻璃灑進教室,給整個空間鍍上一層朦胧的濾鏡。教室裡隻剩下值日生還在擦黑闆,粉筆灰在燈光下飛舞,宛如一場微型雪,在寂靜中緩緩飄落。
手機屏幕突然亮起,是鬧鐘提醒——該去醫院了。
顧昀渡下意識地咬了咬嘴唇,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手機屏幕上那個置頂的聊天框。
最後一條消息還停留在兩年前,綠色的氣泡孤零零地懸在那裡,上面寫着:“我選了理。”下面是一片空白,仿佛時間在那一刻突然凝固。他曾經無數次點開這個對話框,手指在鍵盤上方懸停許久,構思了無數句話,卻最終又默默退出。
那些沒說出口的話,像積壓在心底的暗湧,時不時翻湧上來,刺痛着他的心。
走廊的燈已經熄了一半,昏暗的光線讓氣氛顯得更加壓抑。顧昀渡抱着書包,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裡回響。
雨下得突然,豆大的雨點砸在地面上,濺起一朵朵水花。顧昀渡站在教學樓門口,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眉頭緊鎖。
他沒有帶傘,猶豫片刻後,隻好把書包抱在胸前,深吸一口氣,沖進雨裡。冰涼的雨水很快打濕了他的頭發和校服,衣服緊緊貼在背上,寒意順着脊梁骨往上竄。
他在雨中奔跑,泥水濺在褲腿上,卻無暇顧及。
醫院走廊的燈光慘白而刺眼,消毒水的氣味刺鼻難聞。顧昀渡在506病房門口停下,伸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整理了一下有些淩亂的頭發。
推開門,看到姥姥今天的氣色更差了,原本圓潤的臉頰如今凹陷得像兩個小坑,皮膚松弛地挂在骨頭上,嘴唇也毫無血色。
看到顧昀渡進來,姥姥努力擠出一個笑容,聲音微弱得像一縷遊絲:“今天...考試怎麼樣?”
“還行。”顧昀渡強裝鎮定,放下書包,從袋子裡拿出保溫桶,“喝點粥吧,我特意熬的。”他小心翼翼地打開保溫桶,熱氣升騰起來,在冷白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溫暖。
姥姥的手抖得厲害,勺子碰在碗沿上叮當作響,粥水灑出不少。顧昀渡心疼地皺了皺眉,輕輕接過碗,“我來喂您。”他一勺一勺地将粥送到姥姥嘴邊,動作輕柔而緩慢。
窗外雨聲漸大,噼裡啪啦地打在玻璃上,仿佛在催促着什麼,給病房裡的兩人籠罩上一層不安的氛圍。
“小周...”姥姥突然開口,眼睛望着天花闆,眼神中滿是思念,“他最近...還好嗎?”
顧昀渡的手頓了一下,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了。這個謊言他說了太多次,早已變得順口,卻每次都如同一把鈍刀,割着他的心:“嗯,他...學業忙。”
姥姥似乎也習慣了這個回答,隻是輕輕歎了口氣,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監護儀上的數字規律地跳動着,像是在倒數着什麼,每一次跳動都仿佛敲在顧昀渡的心上。
走出醫院時已經快十一點,雨小了些,但風卻更大了。
寒風裹挾着細雨,打在臉上生疼。顧昀渡裹緊校服,拐進那條熟悉的巷子。
昏暗的路燈下,大黃立刻從紙箱裡鑽出來,搖着尾巴向他跑來。隻是曾經健壯的大黃,如今毛色不如從前光亮,跑起來時後腿有點跛,動作也不再敏捷。
“餓了吧?”顧昀渡蹲下身,從書包裡掏出狗糧。大黃湊過來聞了聞,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起來,偶爾擡頭看一眼顧昀渡,眼神中似乎帶着疑問:那個人呢?顧昀渡伸手輕輕撫摸着大黃的頭,看着它進食的樣子,心裡一陣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