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很小的房子,一室一廳,但收拾得異常整潔。客廳裡隻有一張沙發、一個小茶幾和一台老舊的電視機。牆上挂着幾幅風景畫,看起來像是二手市場淘來的。
最引人注目的是電視機旁的一個相框,裡面是年幼的顧昀渡和一位慈祥的老婦人的合影。
“你坐。”顧昀渡指了指沙發,“我去...洗個臉。”
周叙白點點頭,在沙發上坐下。沙發很舊,但坐墊松軟,顯然經常有人使用。
茶幾上整齊地擺着幾本醫學書籍和一本筆記本。周叙白随手翻開筆記本,發現裡面密密麻麻記滿了各種藥物的名稱、作用和副作用,還有一些護理技巧。
浴室裡傳來水聲,然後是壓抑的啜泣聲。周叙白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筆記本的邊緣。他輕輕放下本子,走到浴室門前,猶豫了一下,還是敲了敲門。
“顧昀渡?”
水聲停了,片刻的沉默後,門開了。顧昀渡的臉濕漉漉的,眼睛比剛才更紅了,但至少看起來冷靜了一些。
“餓嗎?”周叙白問,“要不要吃點東西?”
顧昀渡搖了搖頭,然後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一樣,身體晃了一下。周叙白趕緊扶住他,“嘿,小心。”
“頭暈...”顧昀渡低聲說。
周叙白二話不說,一手攬住他的腰,半扶半抱地把他帶到了卧室。
顧昀渡的卧室很小,一張單人床,一個書桌,一個衣櫃,幾乎就沒有多餘的空間了。床上鋪着深藍色的床單,疊得整整齊齊。
“躺下。”周叙白命令道,幫顧昀渡脫下外套和鞋子,然後把他塞進被子裡。
顧昀渡沒有反抗,隻是閉上眼睛,眉頭依然緊鎖。周叙白坐在床邊,看着他蒼白的臉色和眼下的青黑,心裡一陣發緊。
他伸手輕輕撥開顧昀渡額前的碎發,手指不經意間觸碰到他的皮膚,燙得驚人。
“你發燒了。”周叙白皺眉。
顧昀渡微微睜開眼睛,“沒事...睡一覺就好。”
周叙白起身去浴室,在儲物櫃裡找到醫藥箱,翻出體溫計和退燒藥。
回到卧室時,顧昀渡已經又閉上了眼睛,呼吸沉重。
“量一□□溫。”周叙白輕聲說,把體溫計遞給他。
顧昀渡順從地含住體溫計,幾分鐘後,數字顯示38.5℃。
“吃藥。”周叙白遞過藥片和水杯。
顧昀渡乖乖吞下藥片,然後躺回去。他的眼睛半睜着,目光沒有焦點,像是在看周叙白,又像是透過他在看别的什麼。
“睡吧,”周叙白輕聲說,“我在這兒。”
顧昀渡的眼睛慢慢閉上,呼吸逐漸變得平穩。周叙白坐在床邊,靜靜地看着他。
睡夢中的顧昀渡看起來年輕了許多,沒有了平日的冷漠和防備,隻是一個疲憊的、生病的少年。
牆上的時鐘指向十點半,周叙白考慮着要不要在沙發上湊合一晚。就在這時,他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屏幕上顯示着“父親”兩個字。
周叙白咬了咬牙,輕手輕腳地走出卧室,關上門後才接起電話。
“你在哪?”父親的聲音冷得像冰。
“朋友家。”周叙白壓低聲音回答。
“立刻回來。”
“爸,我朋友生病了,我得——”
“周叙白,”父親打斷他,“别讓我說第二遍。”
周叙白握緊了手機,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卧室門。
電話那頭,父親已經挂斷了。
他走回卧室,顧昀渡還在睡,眉頭舒展了一些,但臉頰依然泛着不自然的紅暈。周叙白從書包裡拿出紙筆,寫了一張便條放在床頭櫃上:
“我父親叫我回家。明天一早就來看你。藥在床頭,多喝水。有事随時給我打電話。——周叙白”
寫完後,他又覺得不夠,在後面加了一句:“記得吃早餐。”
周叙白最後看了一眼熟睡中的顧昀渡,輕輕帶上門離開了。
走出小區,夜風更冷了。周叙白裹緊外套,突然想起什麼,拐進了路邊的一家便利店。
他買了一包火腿腸和一瓶礦泉水,然後走向那條熟悉的巷子。
巷子深處,那隻黃白相間的土狗聽到腳步聲,警覺地擡起頭。看到是周叙白,它猶豫了一下,然後搖着尾巴走了過來。
“嘿,大黃。”周叙白蹲下身,撕開火腿腸的包裝,“你主人今天來不了了,我來替他喂你。”
大黃狗狼吞虎咽地吃着火腿腸,周叙白輕輕摸了摸它的頭。
狗毛粗糙的手感讓他想起顧昀渡的頭發,也是這樣的觸感,倔強又柔軟。
“他今天很難過,”周叙白低聲對狗說,仿佛它能聽懂,“但我明天會再來看他的。”
狗吃完火腿腸,舔了舔周叙白的手,然後回到自己的紙箱窩裡。周叙白站起身,最後看了一眼這個顧昀渡經常來的地方,轉身走向馬路攔車。
回家的路上,周叙白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顧昀渡發來的短信,隻有兩個字:
“謝謝。”
周叙白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他回複道:“睡吧,明天見。”
車窗外的街燈一盞盞閃過,在周叙白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他突然意識到,這場他曾經以為隻是遊戲的追逐,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某種更為深刻的東西。而今天,他第一次真正觸碰到了顧昀渡築起的高牆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