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放學後，夕陽像被打翻的橘子醬，黏稠地塗抹在天際。顧昀渡單肩背着書包，耳機裡放着震耳欲聾的搖滾樂，腳步匆匆地穿過學校後門那條狹窄的巷子。

他的白襯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上面隐約可見幾道未愈的傷痕。

“顧昀渡，help me！”

一聲刻意拉長的求救從巷子深處傳來，尾音上揚，帶着幾分做作的可憐。

顧昀渡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甚至連頭都沒偏一下，仿佛那聲音不過是背景噪音的一部分。

巷子深處，周叙白被三個高大的男生圍在牆角，他背靠着斑駁的磚牆，嘴角挂着一絲血迹，白襯衫領口被扯開兩顆扣子，露出精緻的鎖骨。

他的眼睛卻亮得驚人，緊緊盯着顧昀渡遠去的背影。

“操。”周叙白低聲咒罵，擡手擦掉嘴角用番茄醬僞造的血迹，“行了，你們先走吧。”

“周哥，這就完了？”其中一個男生撓撓頭，“不是說好要演到顧昀渡過來嗎？”

周叙白冷笑一聲，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熟練地點上，“人家壓根不鳥我，還演個屁。”他深吸一口，煙霧從鼻腔緩緩溢出，“滾吧，錢明天給你們。”

等小弟們走遠，周叙白将煙頭狠狠碾在牆上，朝着顧昀渡離開的方向追去。

他的心跳得很快，不知是因為奔跑還是因為即将再次面對那個對他視若無睹的人。

轉過兩個街角，周叙白在一個僻靜的小巷口刹住腳步。

他靠在牆邊，悄悄探頭往裡看——顧昀渡蹲在地上，背對着他，正在喂一隻髒兮兮的土狗。那隻狗瘦得肋骨分明，後腿似乎受了傷，走路一瘸一拐的，毛色灰撲撲的，實在算不上好看。

夕陽的光斜斜地照進巷子，給顧昀渡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

他手裡拿着從便利店買來的火腿腸，一點一點掰給小狗吃，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周叙白從未見過這樣的顧昀渡——在學校裡，他是出了名的冰山，獨來獨往，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亞的風。

“吃慢點，沒人跟你搶。”顧昀渡的聲音低沉溫柔，與平日的冷漠判若兩人。他伸手輕輕撫摸小狗的頭，小狗則親昵地舔着他的手指。

周叙白不自覺地咬住下唇。

他想起周二放學後，自己故意在顧昀渡經過時假裝摔倒，結果對方連眼皮都沒擡一下。

每一次試探都像拳頭打在棉花上，無力又挫敗。

“看夠了嗎？”顧昀渡突然開口，聲音恢複了往日的冷硬。

周叙白心頭一跳，索性大方地走出來，雙手插兜，故作輕松地吹了個口哨，“喲，原來我們高冷的顧大學霸還有這麼溫柔的一面啊？”

顧昀渡沒有回頭，繼續喂完最後一點火腿腸，才緩緩站起身。

“你想讓我救你嗎？”顧昀渡直視着周叙白的眼睛，聲音裡帶着譏諷，“還是你在裝？那些你勾引女的或是男的招數，在我這裡沒用。”

周叙白的笑容僵在臉上。他沒想到自己的把戲被看得一清二楚，更沒想到顧昀渡會如此直白地戳破。一股無名火竄上心頭，他上前一步，幾乎貼到顧昀渡胸前，“誰說我在勾引你了？顧大學霸未免太自作多情了吧？”

顧昀渡的眼神暗了暗，突然伸手扣住周叙白的手腕，力道大得讓他皺眉。

“那些‘欺負’你的人，上周五還在食堂給你遞煙。”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着危險的意味，“周叙白，别把我當傻子。”

周叙白的心髒漏跳一拍。

他沒想到顧昀渡竟然注意到了這些細節，更沒想到對方一直在默默觀察自己。這個認知讓他既興奮又不安，像是走在鋼絲上，随時可能墜落。

“所以呢？”周叙白揚起下巴，挑釁地看着顧昀渡，“你跟蹤我？”

顧昀渡松開手，輕輕拍了拍小狗的頭，然後徑直從周叙白身邊走過，肩膀重重撞了他一下，“别太看得起自己。”

周叙白踉跄一步，站穩後轉身看着顧昀渡離去的背影，拳頭攥得死緊。巷子裡隻剩下他和那隻醜陋的流浪狗大眼瞪小眼。

小狗警惕地看着他，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嗚咽。

“看什麼看？”周叙白煩躁地踢了一腳旁邊的垃圾桶，金屬撞擊聲在空蕩的巷子裡格外刺耳。

小狗吓得縮到牆角，瑟瑟發抖。

周叙白從口袋裡摸出煙盒，卻發現已經空了。他咒罵一聲，将空盒捏扁扔進垃圾桶，目光卻不自覺地落在小狗身上。

它真的很醜，毛色雜亂，右耳缺了一角，後腿的傷口還在滲血。但顧昀渡撫摸它時，眼神溫柔得像是看着什麼珍寶。

“他媽的...”周叙白蹲下身，猶豫了一下，伸手想摸小狗的頭，卻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想起顧昀渡剛才的眼神，那種不加掩飾的厭惡和鄙夷，像刀子一樣紮進他心裡。

最終，周叙白沒有碰那隻狗。

他站起身，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塵，大步走出巷子。夕陽已經完全沉下去了，街燈次第亮起，在他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醫院離學校不遠，步行隻要二十分鐘。

周叙白知道顧昀渡每周三放學後都會去醫院，這是他跟蹤對方兩周得出的結論。但今天顧昀渡沒有停留，而是直接離開了——這很奇怪。

醫院大廳燈火通明，消毒水的氣味撲面而來。周叙白走到咨詢台前，露出他最擅長的乖巧笑容，“您好，我想問一下顧昀渡今天來過了嗎？我是他表弟。”

護士擡頭看了他一眼，在電腦上查詢後搖頭，“顧昀渡今天沒有挂号記錄。”

“那他姥姥呢？”周叙白追問，“林月華女士，在506病房。”

護士的眼神變得警惕，“你是？”

“我是她孫子，剛從外地過來。”周叙白面不改色地撒謊，“家裡讓我來看看姥姥。”

護士猶豫了一下，還是告訴了他：“林女士今天情況穩定，但顧同學确實沒來過。”

周叙白道謝後離開，站在醫院門口的台階上點燃一支煙。

他吐出一口煙霧，眯起眼睛思考。顧昀渡明明往醫院方向走了，為什麼沒來？難道他發現了自己被跟蹤？

煙抽到一半，周叙白的手機響了。

是他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