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見微睜開眼時,雕花窗棂漏下的光斑漫過床邊的紗帳。閣樓裡寂靜得像是能聽見塵埃在光束中浮沉的簌簌聲,樟木書架、青瓷香爐都浸在琥珀色的光暈裡,仿佛是被凝固在松脂中的古早标本。
誰能想到一貫熱鬧喧嚣的燃味坊,後院裡居然有這樣一處靜谧的空間。她擡起手腕想看看時間,手表不在手腕上,想起應該還在浴室,摸索出枕邊的手機——下午四點到晚上九點,近五個小時的光陰竟在無夢的沉睡中悄然蒸發。
她側過身,冰絲薄毯從肩頭滑落,指尖撫過床沿的蜀葵雕紋,木紋的凹凸處貌似還殘留着體溫熨燙過的暖意——時燃昨夜是否也曾卧在這張床上,枕着同一塊軟墊得一夜好眠?這個念頭讓溫見微心頭一熱,望着疊在藤椅上的襯衫長裙,忽然想不起上次沒有依靠藥物獲得的完整睡眠是什麼時候了。
換回衣物時,脫下白色t恤時,t恤下擺掠過鼻尖時,沾染的薄荷皂香讓溫見微指尖微頓。穿衣鏡中人的烏發松散挽起,眼尾淡青色被暖光柔化,溫見微詫異鏡中這張臉上竟顯出幾分罕見的慵懶。
活動了一下有些睡僵的身體,驚醒了沉睡的饑餓感。
手機屏幕剛好亮起:【睡醒别吃涼掉的米糕,下樓有熱湯面。】
木質樓梯的吱呀聲打破了後院的寂靜。溫見微掀開靛藍門簾時,周梨正抱着泡菜壇子從後廚跨過門檻。
“溫教授睡醒啦?”周梨放下泡菜壇子,調笑道:“你不知道,這一下午有人守着後院當禁地……”故意拖長尾音,眼珠在溫見微與好友間來回打轉。
本來再給花盆松土的時燃,手裡的鏟子“當啷”撞上花盆的邊沿,耳根倏地漫上绯色,對着周梨:“後廚冰櫃裡還放着新到的燈籠椒,再不去分裝該結霜了,你快去跟他們說一聲。”
“不着急,我還沒說完呢。”周梨湊到溫見微跟前“你睡着那會兒,某人舉着米糕在樓梯口轉悠了得有半個鐘頭,試溫度試得自己啃了七八口,估計都吃飽了……”
“周梨,你個大嘴巴!”時燃抄起竹簾邊的蒲扇作勢要打……
看着兩人笑鬧,溫見微不禁莞爾,腦海裡閃過時燃小心翼翼守護的場景,心裡一陣暖流湧過。
對着時燃誠實的道:“餓了,想吃面。”
後廚飄來菌湯的鮮香,時燃揭開砂鍋蓋子的瞬間,乳白蒸汽裹着松茸的醇厚漫過兩人的鼻尖。
時燃将溏心蛋輕輕撥到素面邊緣,乳白霧氣模糊了她的眉眼:“用羊肚菌和竹荪吊的湯,你嘗嘗看。”她知道溫見微偏愛各種菌類食物。
面條入口的刹那,菌類的鮮甜在舌尖綻放,沒有噩夢侵擾的味蕾終于嘗出高湯的細微回甘。
她擡眸,正撞見時燃托腮凝望自己的模樣——那人眼底躍動的滿足,比碗中熱湯更熨帖人心。
“很鮮,很好吃”溫見微舀了一勺熱湯“下午……”
“你别聽周梨胡說,閣樓有些年頭了,樓梯聲音有點大,怕吵醒你。”時燃起身去添茶,想起傍晚的時候自己小心翼翼的上樓,很怕吵醒她。
床上溫見微睡的很沉,沉靜的睡顔像一副玉雕。午睡睡了那麼久的人,這人是得多久沒有好好睡覺了。
月光漫過檐角時,時燃執意要送她回家,溫見微為了方便,前幾年在清大附近買的房子,路不遠,兩人默契的都沒有提開車。
青石闆路還殘存着白日的餘溫,晚風掀起時燃的淡藍色襯衫下擺,露出裡面白色吊帶下的一截纖細腰肢。
路燈将兩人的影子時而拉長時而揉皺,溫見微垂眸望着地上交疊的衣擺虛影,忽然感覺腰被輕輕攬住。
“盲道上有碎玻璃。”時燃虛扶在她的腰間,指尖若有若無擦過腰部曲線。溫見微嗅到她發間山奈的氣息混着夜來香的甜膩。
轉過街角時,栀子花的香氣突然濃烈。時燃的尾指試探性地勾住溫見微的掌心,像初春的溪流觸碰将融的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