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見微睫毛輕顫,任由五指被溫暖的指縫填滿。時燃的掌心有細繭,那是歲月在煙火氣裡刻下的年輪。
溫見微收攏指尖,二荊條的辣、醪糟的甜、此刻掌心的暖,所有知覺都在這個夏夜蘇醒。
她放任時燃的拇指摩挲自己手背淡青的血管,仿佛有藤蔓順着經絡攀上心髒,忽然希望這段路永無盡頭。
林深站在梧桐樹影裡,檀木香薰的氣味還頑固地附着在西裝袖口。三個小時前他特意繞到社會學系,卻隻看見溫見微辦公室熄滅的燈。
此刻月光從枝桠間漏下,将嫉妒淬成毒液。
指甲深深陷進掌心,遠遠的看見兩人十指相扣的瞬間,林深聽見自己後槽牙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
月光将她們交疊的影子投在青石闆上,宛如某種宣告主權的圖騰。
林深看見時燃的手指暧昧的摩挲溫見微的手背,那雙手分明沾滿了他不喜歡的煙火氣,這個充滿占有欲的小動作,像根生鏽的鐵釘刺入他的血肉。
樹影婆娑間,時燃突然踮腳貼近溫見微耳畔,林深看見她唇瓣開合時帶起的氣流,驚飛了溫見微耳畔的碎發。
這個距離早已突破社交安全距離,溫見微卻連細微躲避的動作都不曾有過,今天早上在會議室門口,他不過是想替溫見微拂去肩頭的飛絮,卻被對方後退半步的動作定在原地。
嫉妒像硫酸漫過喉管。
他忽然想起溫見微論文裡的話:“親密關系的空間表征,往往通過肢體語言完成”,此刻這對影子就像最辛辣的學術諷刺。
他看見兩人依依不舍的分别,時燃倒退着下台階,手腕上的銀镯晃成挑釁的流光,看見溫見微倚着單元門門口,冷白的臉浸着罕見的柔光,那個永遠精确得像計量儀器的女人,此刻連發絲都透着慵懶的弧度。
“前面路口右轉,路燈更亮些。”溫見微的嗓音忽然響起,驚得林深指尖發顫。他從未聽過她用這樣的語調說話——尾音像融化的糖果,裹着夜色的松軟。
剛剛溫見微的笑聲在夜色裡灼灼生輝。林深從未見過她這樣的笑——不是學術報告時的禮節性微笑,而是從眼底漾開的漣漪,連發絲都浸着柔軟的暖意。這笑容本該屬于哥特式教堂彩窗下的婚禮,屬于他精心策劃的古城保護項目慶功宴,而不是這個煙火氣息濃重的餐館女老闆!
“路上注意看路,你到了再挂電話……”溫見微的嗓音透過手機傳來,裹着電流也掩不住輕軟。時燃蹦下最後兩級台階,帆布鞋尖踢飛的小石子驚飛了圍牆上打盹的夜鳥。
她在空曠的街道上興奮的想要跳舞,月光在青石闆上碎成銀屑,卻不知自己的每一步都踩在某人撕裂的心跳上。
時燃滿心的雀躍,她沒說自己特意繞了遠路,隻為讓通話多續三分鐘。
電話挂斷時已走到燃味坊後院。時燃摸着門框上溫見微曾倚過的位置。閣樓裡,疊成方塊的薄毯仍留着睡痕,她将臉埋進去深嗅——想聞到那股另她癡迷雪松混着書墨的冷香。
月光漫過窗上的雕花,時燃躺在溫見微睡過的位置。指尖撫過枕上凹陷的痕迹,那裡仿佛還殘留着某個深眠的夢境。
時燃在月光裡攤成大字型,銀镯磕在床沿也顧不上疼。她盯着床邊浮動的輕紗,忽然覺得每根棉線都串着蜜糖,每一顆都像未說出口的心事,在寂靜中默默發酵。
街角的馄饨攤傳來零星人語,溫見微立在落地窗前凝望城市燈火,摘掉眼鏡,任由夜色模糊了理性與感性的邊界。
今夜,她終于承認——那個在數據洪流中永遠清醒的溫教授,不知不覺間早已溺斃在時燃眼底的星河之中。
第二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