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都是豔陽高照的好天氣,上午十點半,燃味坊後廚已騰起醉人的煙火氣,大家都在忙碌準備迎接午間飯口。時燃踮腳去夠吊在房梁的竹編笸籮,笸籮裡躺着曬足一百八十天的幹辣椒,深紅的皺褶裡藏着去歲秋陽的溫度。她将辣椒倒進石臼時,周梨急慌慌跑進來,險些撞倒時燃:“時燃!那個百萬粉絲的美食主播‘美食判官’來咱們店探店了!”
石杵“咚”地砸在辣椒堆裡,濺起細小的绯色煙塵。“來就來呗,”時燃滿不在乎地碾碎椒殼,“上回區裡美食節,他給隔壁王嬸的糖油果子打零分,說像裹了瀝青的隕石——”她模仿主播浮誇的拖長音,逗得周梨直拍大腿。
“這次不一樣!他說要試試‘鎮店紅油秘方’,八成沖着外婆的手藝來的。”她忽然壓低聲音,“聽說他最近專扒老字号黑料,城南李記湯包店就被他罵的快要倒閉了……”
時燃手腕一抖,石杵擦着臼沿刮出刺耳聲音。晨光穿過雕花窗棂,将外婆留下的銅柄藥秤照得發亮。那杆秤曾量過三十六味香料,如今靜靜懸在辣椒标本旁,像守護秘方的沉默衛兵。
時燃走進前廳,三個扛着攝影設備的年輕人蓄勢待發,為首的男人戴着印有“美食判官”logo的鴨舌帽,鏡頭徑直怼向她的臉。
“家人們看看!這就是最近爆火的網紅川菜館!”主播聲音亢奮如熱油迸濺,“聽說老闆是美女大廚,咱們今天就來試試菜——”
時燃後退半步,發梢的櫻桃紅在鏡頭裡晃成虛影。周梨從後廚探出頭,圍裙上沾着豆瓣醬:“你們也沒預定啊……”
“突擊探店才真實嘛!”美食判官擠到八仙桌前,鏡頭掃過牆上的老照片,“呦,還搞情懷營銷?家人們把‘套路’打在公屏上!”
彈幕瀑布般掠過手機屏幕:
【女廚師能颠勺嗎?别是擺拍吧!】
【花瓶開店遲早翻車】
【手這麼白怕是連辣椒都沒切過】
時燃看着周梨手機中的内容,攥緊圍裙,指甲在上壓出月牙印。外婆的辣椒串在穿堂風裡簌簌作響,像是某種無聲的鼓勵。她揚起招牌笑容,接過服務員手裡的點菜單,拍了拍她的肩膀,讓個子小小的女生去倒茶水:“幾位想嘗嘗什麼?最近新研發了怪味兔丁,評價還不錯……”
“你們家的招牌菜全上!”美食判官把玩着牆上的辣椒标本,“聽說你們家紅油秘方用了幾十年?該不會是從某寶買的配方吧?”
“我外婆獨創的秘方,街坊鄰裡确實吃了幾十年,您可以嘗嘗看”時燃不慌不忙。
後廚油鍋爆響的瞬間,彈幕突然刷過金色特效:
【卧槽剛閃過的側臉絕了】
【女老闆我老婆!】
【前面的,女廚師就該在家做飯】
……
美食判官對着鏡頭擠眉弄眼,故作不想讓旁邊人聽見的樣子:“這辣子雞丁不夠辣啊!家人們看這辣椒——”他夾起幹癟的二荊條,“明顯是反複用的陳貨!”
時燃掀開後廚簾子時,正聽見這句。周梨摸起旁邊的炒勺要沖出去,被她一個眼神釘在原地。外婆的鑄鐵炒鍋在竈上燒得發紅,映得她眼底火光躍動。
“先生,我們辣子雞丁裡的辣椒每天現炕現用。”她端出青花瓷罐,指尖撚起片辣椒抛進清水,殷紅油脂如晚霞漫開,“老饕都懂,陳辣椒可炸不出這顔色。”
彈幕忽然轉向:
【這手漂亮!】
【作秀罷了】
【女的不适合掌勺】
“家人們!接下來咱們挑戰全網最辣紅油抄手!老闆說辣哭包賠紙巾——”尾音被刻意拔高,仿佛鋼絲勒過耳膜。
時燃将青花瓷碗輕放在八仙桌上。抄手皮薄如绡,在琥珀色湯底裡漾成半透明雲朵,紅油卻濃稠似熔岩,表面浮着金黃的芝麻與暗紅花椒碎。
美食判官的筷子尖剛戳破面皮,彈幕立即炸開“肉餡特寫!放大!”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