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溫見微起床的一瞬,才突然想起自己這時靈時不靈的味覺,如何能去給時燃試菜,今天的自己不能理解昨天的自己為什麼答應的那麼快。廚房裡,溫見微試着閉眼區分鹽、糖,确認今天的味覺反應是可以給時燃試菜的。想到這裡,喉嚨裡好似還回蕩着精鹽鹹澀的味道。
時燃剛要說話,後廚突然爆發出歡呼,店裡的年輕服務員舉着手機沖進來:“燃姐!抖音有探店達人說咱們的紅油抄手能排進全市前三!”時燃轉身查看視頻時,溫見微望着她發梢躍動的光斑,筆尖無意識在紙上描出個櫻桃形狀。
午市将至,溫見微被時燃安置在雕花窗邊的座位,并美其名曰“教授專座”。八仙桌角燃着柏子香,青瓷碟裡盛着時燃特制的燈影牛肉——薄如蟬翼的牛肉片透出窗外的天光,麻辣中混着淡淡橙皮香。
“三号桌加份醪糟冰粉!”“幺妹兒給五号桌換骨碟!”時燃的指令如珠落玉盤,溫見微看她穿梭在逐漸擁擠的大堂,靛藍圍裙旋出漂亮的弧線。
咬破牛肉的瞬間,她忽然理解文獻中“食色性也”的真意——美食與美人,皆是人間絕色。
溫見微的鋼筆懸在田野調查表上方,清大社會系正在進行的《餐飲空間口述史》項目需要記錄商戶的日常運營,此刻她的學術觀察卻頻頻被那道明豔的身影打斷——時燃俯身為老人調整座椅的弧度,發絲垂落露出後頸一塊雪白的肌膚;她踮腳拿下櫃子上的泡菜壇時,圍裙系帶在後腰勒出驚心動魄的曲線;甚至偶爾思慮時的蹙眉,都像宋徽宗筆下靈動的工筆畫。
“你好,這裡有人嗎,可以拼個桌嗎?”一個年輕的男人走到溫見微桌前問道,不過走神的她沒有聽清對方話語。
幾秒鐘後,意識到面前站了人的溫見微擡起頭剛準備開口,“不好意思,這是我的朋友,這裡已經有人了,那邊還有座位,您看……”在大堂裡忙個不停時燃走了過來,看着旁邊那麼明顯的空位,這人明顯是奔着搭讪溫見微來的,見座位上的溫見微沒有說話,男人悻悻的被時燃引向空位。
“溫教授想什麼呢?看好我的座位呀”清脆的叩擊聲拉回溫見微的思緒,莞爾不語,在她的店裡還得給她這個老闆占座位。
“應該還有胃口幫我再試一下改良版怪味兔丁吧?”時燃倚在桌邊,指尖還沾着新調醬料的琥珀色。
時燃的銀镯撞在青瓷盤上,叮咚聲陣陣。她将改良版怪味兔丁推過來,兔丁裹着晶瑩的琥珀色蜜汁:“按教授建議加了枇杷蜜”,溫見微詫異她的速度。
麻辣在舌尖炸開的刹那,溫見微睫毛猛地顫動。枇杷蜜的溫潤包裹住野性的辣,陳皮的醇厚與話梅的酸在喉間達成微妙平衡,像暴雨後青石闆縫裡鑽出的嫩芽,帶着摧枯拉朽的生命力。
“如何?”時燃指尖無意識摩挲着桌沿裂痕。
“《山家清供》說‘食無定味,适口者珍’,好吃。”
時燃莞爾,因為她看見,溫見微的眼角又在辣椒的刺激下,泛紅了。
暮色漫過辣椒風鈴時,溫見微的筆記本已記滿燃味坊的運營細節。
她望着在收銀台後哼歌盤賬的時燃,折射的光将她睫毛染成蜜色,腕間的銀镯随動作滑到手肘,露出淡粉的燙傷舊痕。溫見微想起翻閱過的文獻——那些關于女性餐飲從業者的艱辛描述,此刻在燃味坊這位年輕的女老闆身上化作具象的煙火氣。
第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