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漣清聽出個大概,送上門的生意沒有不做的道理,“謬贊了,謬贊了,不知夫人何時有空?”
她也好差宋汝安排人接洽。
沈瑤缇最歡喜與精明的女娘打交道,越看越覺得這個準兒媳合她眼緣,盤算着休沐的日子,“初十,初十可好?”
宋漣清莞爾笑道:“靜候夫人光臨。”
她當場尋常生意,沈瑤缇也當場尋常相看,兩人卻不知弄巧成拙成全一段佳偶,當然,都是後話了。
加冠吉時,陸府正廳燈火通明,陸翎端正跪于中央,缁衣披身,鑲着朱紅色錦邊。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
“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
“以歲之正,以月之令,鹹加爾服……”[1]
陸渝與兩位大儒依次從有司托盤裡接下缁冠,分别為他始加,再加,三加。
三加之禮完畢,陸翎開始拜見母親沈瑤光,沈瑤光含着淚回以成人之禮,溫情款款。
因着沈瑤缇的熱切,宋漣清被迫進了正賓行列,直至取表字儀式,她依然沒尋着裴思淼的身影,小腿倒是有幾分酸痛。
沈瑤缇見準兒媳面露微白,眼皮一跳,“可要回去歇息?”
宋漣清無奈搖頭,“無妨。”
她都成了正賓,現下退出去,得被陸家數道異樣目光鞭笞,明日陸渝查到她混進自家的加冠禮,後果更不堪設想。
陸渝最寵愛陸翎這個小兒子,今日心情極好,笑褶子沒平過,“敬謝諸位百忙抽空我兒加冠之禮,老夫就在諸位的見證下,為我兒取表字……”
滿廳堂的賓客等着表字,門外突生一陣騷亂。
接着是郎君森寒透骨的調笑,“陸公何必傷腦筋?”
賓客一凜,又聽門外傳來:“令郎的表字,陛下親賜。”
陛下親賜,莫大的榮耀,可廳外迸發着錯亂的腳步聲、拔劍聲,衆人剛歇下的恐懼再度升騰。
陸渝笑臉頓時僵如枯黃的槁木,強撐着沉着道:“何字?”
半晌無應。
門外聲音耳熟,宋漣清周遭的身形高大,她側了側身才确認門口情形,眸光震顫。
郎君扶着門框,提劍而入,掐絲銀冠白玉簪,鴉青色暗紋交領袍衫,腰封又将腰線束得極為明朗清晰,同色披風随靛藍色下裳肆意翻動,肅殺之氣席卷廳堂,人心惶惶。
偏生他笑得溫潤而澤,“夜闌卧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陛下口谕,陸七郎君字聽闌。”[2]
二十歲的郎君正是意氣風發報國之際,陸翎很喜歡這個表字,起身作揖朗聲道:“聽闌謝過陛下恩賜。”
裴照林将劍柄挂在腰間,“裴某出了趟公差,若有冒犯之處,還望陸公海涵。”
陸渝氣得緊磨後槽牙,擠出一絲笑意與他周旋:“裴侍郎能來觀禮,犬子之幸。”
他擡手示意侍衛退下。
來撐場面的達官顯赫皆是人精,陛下眼線遍布,特地引用這麼一句忠君愛國,陸渝半點不敢惱怒,多明顯,陛下明晃晃敲打陸家安分些。
玉面郎君解開鴉青色披風放在臂彎,緩緩步入内廳,隻他一人,硬生生走出千軍萬馬的喧嚣。
不少小娘子看癡了眼,竊竊私語,芳心暗許,沈瑤缇這般知曉内情的夫人暗自撇了撇嘴。
加冠禮繼續,陸翎挨個拜見家中長輩、晚輩。
沈瑤缇與他見禮後,拉着準兒媳悄聲說話,順道拐彎抹角引薦一下自家大郎。
天知道宋漣清多想早些脫身,敷衍着:“嗯……好……”
“有的郎君,别瞧他顔色多好,一肚子壞水,明知曉今日加冠禮,無怪他先前在刑部……”
宋漣清彎月眉輕輕挑起,她直覺這位夫人抱怨的是裴思淼,他竟在刑部當過差。
對于他的過去,宋漣清來了興趣,心頭卻越聽越酸澀。
“冷血冷情的郎君,在刑部那兩年,三天一小抄,五天一大抄,抄過好友,抄過恩師,文武百官,誰不诟病他?他自己又有多幹淨?”
許是因為自家大郎在他手裡磋磨過,沈瑤缇打開話匣子,不剩半點好話:“誰家郎君如他這般?十七歲逼得父親辭官,活該父母雙雙棄之而去,如今無人與之交好,哪家娘子又敢與他議親?”
黑心裴照林今日差點壞了親侄兒的加冠禮,她面色不虞補罵道:“我若是有個這樣的兒郎,甭說加冠禮不管不問,他有一日娶親跪下來求我,我都不坐高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