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是長久的痛苦,死亡卻是短暫的疼痛。
想象中的劇痛并沒有出現。
他聽見靈族之首的笑聲,他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看見了竹……齊卿。
齊卿替他擋下來。
纏繞在一起的藤條如成人男子手臂般粗壯,綠色的藤蔓幾乎發黑,從他的胸前穿過,已經被黏糊的染料渲染成刺眼的紅色。
片刻,藤條從齊卿的胸膛抽出。
紅色的液體從那道巨大的口子離争先恐後地跑出。
而齊卿的臉毫無血色,他就如一塊薄冰,仿佛下一秒就會四分五裂,化為烏有。
陳離的眼睛是烏漆嘛黑的夜,沒有色彩的,像是沉寂的雨夜。
紅色的液體為這場雨添加極端的情緒,陳離根本沒有時間做出下一個動作,齊卿的傷口就被一團黑霧籠罩。
“你不得好死!”
陳離罵得很髒,問候了王并不存在的家人,上上下下沒有陳離放過的。
白狐王:“……”
齊卿僵硬地搖頭,他顫抖的薄唇張了又張,什麼都說不出來。
憔悴的臉上,綠色眼仁也黯然失色。
他的世界好像又要失去鮮豔的色彩。
他的呼吸都被遏制,他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要沖出這副無力的軀殼,他什麼都做不了。
他痛苦他悲傷,他隻是一個無助又弱小的人類。
齊卿像是剛出市區過來的,他還穿着人類的服裝,露出的皮膚站着潮濕的泥土混着粘稠的紅色液體。
好在深色的衣服髒了不明顯,保留着最後的幾分體面。
陳離身上的藤蔓長出尖刺,深深地紮在陳離的衣服裡,在掙紮中被劃斷,然後重新生長出刺兒,再次紮進皮膚裡。
陳離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他拼命掙紮也無動于衷。
恍惚間,他看見齊卿周圍的藤蔓是沒有刺的。
周圍的藤蔓開始枝桠瘋長,這一塊地方都沒有落腳的地方。
綠色的藤蔓長出嬌豔誘人的玫瑰,紅得像血。
齊卿顫抖地擡起頭,濕透的發絲擋住視線,血水就順着發梢進入眼眶,它們擁抱淚眼後從眼角離開。
齊卿本來也看不清,他沙啞的嗓音響起。
“我自願接受消亡,永不複存。”
微弱的聲音在此刻就像是針紮在陳離的耳蝸,他不願相信這是真的。
生生不息的靈族是長命百歲,不死之軀。
常規的傷口在靈力的滋補下自己變會愈合,除非是強者的追殺,否則死亡對于靈族來說非常遙遠。
唯有兩種方法可破。
其一,将靈髓抽幹,沒有靈髓的靈族隻有死路一條。這種行為往往都十分惡毒殘忍,因為死者死前将受到巨大的痛苦。
其二,便是虔誠發誓,向神靈訴說自己的需要,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後者雖好,但死者不會進入輪回,連着靈魂都會幹幹淨淨的消失。
不留一點痕迹。
靈族之首聽見滿意的回答後就消失地無影無蹤,而目睹全程的白狐王也隻是讓他早點回去。
随後走近浮生殿。
齊卿的皮膚已經不止是蒼白,變得透明,血管像是流動的星河,發出微弱的光芒。
螢火蟲都聚集到身邊,它們圍繞着陳離和他的愛人。
陳離的卻說不出一句話,他隻會哭。
或許是齊卿覺得有些吵,抑或許是挺太多次陳離的哭聲,他顫抖着擡起手。
可是他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什麼都看不見,隻能聽見陳離的哭泣聲。
他艱難地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又不是小孩,怎麼還這麼愛哭。”
“那你就不要死啊!你幹嘛要說這種話,你不說就不會死啊!”陳離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
齊卿躺在他懷裡,卻感受不到一點重量,他才焦急又害怕道:“你總告訴生活有很多很多有趣的事情等我去發現,讓我好好活着。怎麼到頭來你自己先手說了這樣的話。”
“陳離。”
溫熱的手貼在幾乎透明的手背,感受他最後一絲餘溫。
“對不起。”他說。
滾燙的淚水滑落,像是天邊的流星雨。
穿越星河,滴落在陳離的手心裡。
最後他乘風而去,隻剩螢火蟲留在身邊徘徊。
不舍得離去。
我一點也不想原諒你。
我要罰你愛我天長地久,直到宇宙爆炸,地球不再有生命。
陳離差一點就觸碰到溫暖又炙熱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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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雜着電流聲的機械音響起:“稀有物種不能随意對待自己的生命。”
這場夢像是被砸破的玻璃,碎得稀巴爛,再無回頭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