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這間竹林小屋一樣。
這日江流出診回來,推開院門就看見李蓮花拖着一塊長木闆對着空氣比來劃去。
她将手裡提着的一小籃雞蛋放去廚房。
大牛家的王娘子終于生了,隻是王娘子身體不好,所以除了接生的穩婆,江流也被大牛請去,就怕他娘子生産時有個什麼意外。所幸一切順利,江流給開了副滋補氣血的方子便先行離開。
而那籃雞蛋,正是大牛給她的出診費。
李蓮花見江流回來,便将手裡暫時不知該如何釘上的長木闆往地上一扔。轉身往院中的竹椅上一躺,哀哀歎氣。
江流出去一趟,雖沒幫上什麼忙,但也往竹椅上一躺,不願再動。
兩人就這麼躺在天光下,打起了瞌睡。
這是李蓮花前半生不曾偷過的懶。
待到夕陽西下,江流才悠悠轉醒。身上蓋着的毯子随着她起身的動作滑落在地上。
江流懵了一瞬才彎腰将毯子撿起。她擡頭看了眼又在院子裡蓋他那小樓的李蓮花,勾起唇角笑了笑。
“别幹了。”江流朝着李蓮花說道,“到時間吃晚飯了。走,我帶你去打秋風!”
李蓮花聞聲轉頭,就見平日裡一身素白衣衫的江大夫站在暖橘色的夕陽裡,像一床被太陽曬過的被子,散發着令人眷戀的味道,
“好,這就來。”
他聽到自己聲音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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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蓮花蓋樓蓋了一半,又說要學做飯。
江流不會做飯,一直靠去村裡打秋風過活。她也不想學做飯,她對吃的東西要求不高,隻要不是難吃到把她毒死,她都行。
所以李蓮花說他要學做飯時,江流并沒有反對。
直到她給自己開了副止瀉止吐的藥。
江流虛弱地躺在床上,伸手接過李蓮花幫她熬的藥。
“為什麼你沒事?你是單獨在我那份飯菜裡下了毒嗎?”
李蓮花心虛地摸了摸鼻子,他總不能在這種時候火上澆油地說全賴她自己腸胃虛弱吧。
兩人确實吃的同一份飯菜,他甚至還覺得味道不錯。
江流躺在床上翻了個白眼。
她隐隐有種不祥的預感,往後自己倒黴的日子還有很多。
這之後江流一度對李蓮花做的飯産生了抗拒情緒,但他也确實一天比一天做得好。
最起碼沒再發生用一頓飯把大夫毒倒的情況。
李蓮花學了幾日做飯,又說要種田。
如今也算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李蓮花哎喲哎喲揮着鋤頭,一會說自己舊傷複發,一會又說自己碧茶攻心,直叫得江流心煩意亂。
是,她是身體好,力氣大,一個人扛八袋米不在話下。但這是理由嗎?她從沒說過自己也想過這種歸園田居的樸實生活啊。但看着李蓮花那張大病初愈略顯蒼白的臉,到底還是挽起褲腳接過鋤頭,認命地鋤起地。
這日江流一邊配藥,一邊透過窗戶去看後院地裡種的蘿蔔,忍不住感到一絲心累。她預感得沒錯,往後确實有很多倒黴日子在等自己。
她覺得就是這蓮花太閑了,與其等着他折騰自己,不如先給他找點事做。
江流把長桌上的配藥工具胡亂掃到一旁,騰出塊空地,接着從櫃子裡翻出之前用剩的紅紙,裁成大小相同的方形。
“李蓮花——”
江流朝院中躺着曬太陽的李蓮花喊道,真怕他眯着眼睛打盹的功夫又琢磨出什麼新點子來。
“過來幫個忙!”
那蓮花打了個哈欠慢騰騰地從躺椅上起身。他的袖口挽起,衣擺沾着泥巴,顯然是剛從地裡回來。
“來了,這就來。”
李蓮花走進屋内時江流已經把墨磨好。她在李蓮花的目光中伸手拍了拍身側的座椅,示意他過來坐下。
“你知道的,我字寫得一般。”
他擡頭睨了江流一眼:謙虛了吧。
“我今年二十有二,距離百歲老人還有八十八年,每年釀一壇離人淚的話還需要八十八張酒封,再算上損耗,你就給我寫一百張酒封讓我留着用吧。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蓮花不語,隻是一味地低頭寫酒封。
小院又安靜了下來。
江流躺在院中李蓮花剛才躺過的那張躺椅上悠閑地曬着太陽。隻是不知為何,她心跳得厲害。
翌日。
李蓮花又下地侍弄他的蘿蔔。
江流坐在小廳的長桌邊上寫藥方,沒一會兒就聽見後院再次傳來哎喲哎喲的聲音。她忍了一會沒忍住,認命地推開窗戶看向李蓮花。
“江大夫,你看我這手。”李蓮花擡起手腕,那手腕在江流灼熱的目光中抖得像個篩子。“哎,你救我性命又留我住下,幫你寫一百張酒封李某義不容辭。隻是我這地裡的蘿蔔好不容易種下,今天必須給它們翻土,不然苗就悶死了。它們雖然隻是蘿蔔,但蘿蔔也是生命啊。不知能不能請江大夫你幫個忙……
哦,對了,江大夫你今年二十有二,距離百歲老人其實隻差七十八年。”
江流忍無可忍破防地大叫:“你從小就練劍!昨天我才讓你寫了區區一百張酒封,今天你跟我說你手抖得拿不了鋤頭!你糊弄鬼呢!再說我算錯了你為什麼當時不告訴我啊李蓮花!”
蓮花不語,隻是看着江流緩緩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