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人淚。
離人淚。
江流意外至此地竟也有一年。
今天是她自釀的離人淚酒成的日子。
她從藏酒的地窖爬上來,仰頭便看見天邊的銀月如盤,将她的小院照得熠熠生輝。
隻是這裡到底靠海,好的釀酒材料并不易找,隻能釀出這小小一壇。
“可惜啊可惜李相夷……”江流掂着手裡隻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酒壇子,“你要是現在回來,興許還能蹭上一口。”
江流足尖輕點躍上二樓屋頂,屈膝在房檐邊上坐下,伸手拍開了酒壇的泥封。
從前都是她滿江湖的找寒姨、找江叔。如今人找到了,事也解決了,清閑日子剛沒過幾天,她就帶着釣上來的三斤鲈魚從清河來到了東海之濱。
這回怕是要他們兩個四旬老人要滿江湖地找自己咯。
也算風水輪流轉。
江流笑得幸災樂禍,心情頗好地嘗了一口手裡的酒。
還不錯。
江流很久沒喝過離人淚。
也很久沒有用過劍。
漁村的生活安靜祥和,那些刀光劍影的日子恍如隔世。
李相夷踏着月色歸來時正巧聽見江流清亮的嗓音自夜裡響起。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江流托着小酒壇,握着随手撿來的竹枝挽了個劍花,而後縱身一躍,化作一陣林間晚風。
她的劍有的是江叔教的,有的是她偷師學的,但更多是她自己的。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她的劍越舞越快,越舞越急,狂風驟起,卷着地上的竹葉直沖天際。但她手中酒壇裡的酒,卻未曾灑出過半滴。
江流揮出最後一個劍招,翻身跳回了小屋屋頂,這才看見院中的李相夷。
她眼睛亮了亮。
“接着!”
江流話落便一掌拍出,就見那酒壇騰空飛起直奔李相夷面門。
“手勁這麼大,到底是請我喝酒,還是要索我性命啊?”李相夷笑着錯開一步,側身畫了個半圓才将力卸去,他接住酒壇後仰頭便喝,“好酒!”
連日來的舟車勞頓和他此去回來算不上暢快的心情,都随着這一口美酒入喉煙消雲散。
他喝完一口也是将酒壇一抛,伸手拍向江流,随即輕功躍起追着酒壇而去,趕在酒壇落地前來到江流站着的屋檐再次接住酒壇。
“給你。”
江流并沒有去接酒壇,而是趁機摸向他伸出的手腕,“讓我看看,這段時間你有沒有謹遵醫囑。”
李相夷笑得無奈,這江大夫真是一刻也放不下心。
江流把過脈後便再次屈膝坐到屋檐上,李相夷有樣學樣,跟着坐下。
離人淚隻有一壇。
兩人一人一口分着喝了。
李相夷沒有說話。
江流也沒有說話。她不說話是看出李相夷不想說話。
她在這方面不算一個太聰明的人,但也能從零星的線索裡拼湊出始末。小漁村地處偏僻,流言傳得慢,卻也不是不來。更何況那段時間海邊日日都能撿到新的屍體。
四顧門和金鴛盟,笛飛聲與李相夷。
正邪雙方殊死一戰,同所有江湖故事的開端一樣,落下一個疑點重重的慘烈伏筆。
“江流。”
江流嗯了一聲算作回應。
“以後沒有什麼四顧門,也再沒有李相夷。”
從那晚過後,李相夷就變成了李蓮花。
江流沒有問他為什麼,隻是再也沒有喊過他李門主,也未曾再叫過他李相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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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蓮花就這麼在江流的竹林小屋住了下來。
他身上隻剩一些較深的傷口尚未完全愈合,碧茶之毒暫時無解。他本不該繼續打擾江大夫。隻是離開這,他卻也不知道該往哪去。
更何況……那門主令牌還在江大夫手上。雖然現在那令牌也沒用了。
江流對此倒是沒什麼意見。隻是這竹林小屋本來隻有她自己住,因此也隻有二樓一間卧室。既然李蓮花決定住下,總是睡在病床上也不是辦法。江流便重新砍出一塊空地,親手蓋了間房。新房間與一樓的小廳相通,被當作李相夷的卧室。
盡管他沒有說,但江流能感受到從他眼神中流露出的震驚與崇拜。
人,竟然是能徒手蓋房的。
自從見識過江大夫的蓋房絕技,李蓮花便也每日都去海邊撿些東西回來。
他也想蓋一座小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