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淩安無知無覺流着淚,望着眼前無比陌生的親人,哽咽道,“爹爹希望我怎麼做?”
“讓程沅沫帶着點你妹妹,多認識認識京城裡的人脈,也好能幫襯着點家裡。”
姜青易餘光瞅了眼紀初白,狠下心說道,“你家隻有小大在鋪子裡幫忙,小二一門心思教書,小三又是個兒子,那麼大的産業不能白白浪費了。
與其找旁人當差,不如讓你妹去管點事,肥水不流外人田。”
或許裡頭摻着姜青易為小女兒謀前程的打算,但紀淩安更相信大部分的話是紀初白教他如何說的。
拂開了姜青易的手,紀淩安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無比陌生的母親,“那是程沅沫打拼出的事業,難不成您想借着我把小妹安插進去,一點點蠶食嗎?”
紀初白本就對成婚後跟着外人跑離家鄉的紀淩安少有好感,那麼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為家中姊妹想着,逢年過節回來也沒幾個笑臉。
“伯玉,娘不是那個意思。”即時出聲的紀池打斷了将要發怒說難聽話的紀初白,打圓場道,“一家人飯後唠嗑,無意間說了什麼難聽的話都别往心裡去。”
謹慎地看了眼紀初白的臉色,起身拉着紀淩安作勢要往外走,“今天你也累了,先回去好好休息一晚,有什麼事咱們等明天說。”
紀池背過身擠着眼睛給紀淩安使眼色,可被傷的心如死灰的紀淩安如何能忍下這口氣。
他甩開一直以來勸說他避免正面沖突的枷鎖,話好聽不好聽已經不重要了,抱着孤注一擲的念頭,他要表達自己的憤怒。
“當初我和程沅沫相愛,您嫌棄她是孤女無家無勢,想出各種法子百般刁難,隻想斷了她的念想,絕了我的心意,讓我給知府大人做側房,好成全您的私心。”
“閉嘴!”
一盞茶杯擦着紀淩安鬓邊飛過,在身後的門上炸開,紀初白扶着桌子大口喘氣,試圖阻止大逆不道的言論。
紀淩安閉了閉眼睛,堅決的說道,“程沅沫次次通過您設定的難題,還将紀家産業比之前擴大了一倍,您見她确有真才實學,才松口答應我們的婚事。
您以為就此可以拿捏住她,讓她一輩子為紀家效力。但您算錯了,成婚後程沅沫便帶着我離開了臨安,前往京城安家落戶。
您怒不可遏,卻也知道像程沅沫這般有膽識的人不會屈居您之下。于是您又拿我同她談條件,她想帶我走,往後做出成就必須源源不斷回饋給紀家。”
“這是她告訴你的?”紀初白拍案起身,紀池連忙回身去攔着母親,“娘,您消消氣,先坐下。”
紀初白指着紀淩安道,“她告訴你這些,你為什麼不想想她是為了挑撥你和紀家的關系,讓你為她所用!”
姜青易趕忙跟着勸說,“對啊,伯玉啊,我們才是一家人,你身上流淌着紀家的血,我們怎麼可能算計你呢?”
紀淩安後退了一步,靴子踩在了碎瓷片上,唇角勾起的笑意凄涼刺眼,“到現在你們還想着挑撥。她從未告訴我這些,是我當初躲在門後偷聽到的。哪怕我不偷聽,這些年往來的書信中,您是怎麼拿我威脅的,難道我還看不出來嗎?”
紀淩安轉而看向大姐紀池,撕破臉的揭露道,“大姐,你現在跟着父親母親一同算計程沅沫,可想過當初剛接手鋪子的事宜,是誰給你介紹單子,幫你解決問題?”
又看向慌張不安的姜青易,“母親後院裡的那些側房,如果不是忌憚着程沅沫的勢力,他們早就踩在你的頭上了,你卻認不清的想要算計她。”
“閉嘴!給我閉嘴!”紀初白一腳踹翻了桌子,氣的渾身直抖。如果不是顧忌着什麼人,怕是早上前甩耳光了。
“伯玉啊,你快跟你母親道歉,算爹求你了。”姜青易撲過來抓住紀淩安,泣聲淚下就要往地上跪,“爹給你跪下了還不成嗎?你别鬧了,好好的一個家,你怎麼非要鬧成這樣。”
紀淩安一把扶住姜青易,晶瑩的淚珠挂在柔韌的下睫毛上,顫抖之下直直落了下來。
“往後你們不必再打程沅沫的主意,我已經和她定下協議,等歌兒成婚,我們就和離。”
*
守在外頭的青竹聽不到裡頭的談話,可直覺告訴他來者不善,當傳出杯子碎裂聲時更覺不妙。
也管不了那麼多,撒腿就去找程沅沫。
看到程沅沫的背影,青竹就像是看到了希望,滿頭大汗卻顧不得禮儀,連忙道,“不好了!家主,您快去救救公子吧!”
程沅沫連問都沒問是何事,當即讓青竹快些帶路。
到時恰好聽見裡頭叮叮當當砸東西的聲音,急的青竹直抹眼淚。
門不是被推開,而是被一腳踹開的,卡在上面的門栓大力之下直接斷成了兩節。
紀池還維持着阻攔紀初白砸東西的動作,姜青易則無助跌在地上哭泣。
三雙眼睛齊刷刷看向不速之客,時間仿佛就此停滞,無人敢動作,也無人敢出聲。
而程沅沫眼中隻有低垂着腦袋站在一片狼藉中的紀淩安,心狠狠揪了下。
也不管地上的碎片,大步走向紀淩安,溫暖的掌心包裹着濕冷的指尖,上下打量人有沒有受傷。
突如其來的溫暖驚的紀淩安一顫,擡起的眼中布滿了血絲,巨大的情感沖擊後令他有些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此刻的感受,懵懵地看着程沅沫。
程沅沫周身彌漫着風雨欲來的暴虐,黑沉沉的眸中是深不見底的漩渦,卻在幾個眨眼間硬生生恢複如初。
把人往身後帶了帶,笑意不見眼底,“我還說怎麼左右等不着人呢,原來大家都在這裡呢。”
青竹也不顧被正君和紀老夫人責備的風險,來到紀淩安身側,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公子。
“都是誤會,都是誤會,時間也不早了,你們快回去歇息吧。”紀池松了口氣,勉強維持着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