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沅沫想開口,掌心握着的手小幅度掙動了下,紀淩安像是被抽了所有的力氣,氣音道,“我想走。”
“紀老夫人,砸東西可不是什麼好習慣,萬一傷着人就不好了。”程沅沫握緊了紀淩安的手,不讓他有掙脫的可能,“下次有什麼事直接找我,可别再傷及無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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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知道家主與公子有許多話要說,含着淚又哭又笑,識趣的先離開了。
入夜四下寂靜,遊廊兩側挂着的燈籠散發微弱的光暈,倒不如今晚的月色來的明亮。
一前一後拉着手走,影子拉長交疊,互相融合。
忽然紀淩安停下了腳步,時刻留心着他的程沅沫跟着停了下來,“走不動了?”
紀淩安吸了吸鼻子,點頭。
兩人并肩而坐,沐浴着皎潔的月光,享受難得的甯靜。
似乎在程沅沫這裡永遠沒有被戳破真相的尴尬,她忍不住調侃道,“原來你砸東西的習慣是跟嶽母後面學的呀。”
紀淩安紅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又低頭可憐巴巴扣着手。
“怎麼在我面前脾氣一個頂兩,惹你不高興恨不得把屋頂掀翻,到這被兇的半句話不說,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紀淩安嗎?”
程沅沫晃了晃紀淩安胳膊,打趣的笑道,“喂?那個敢帶着打手去砸樓的紀淩安在嗎?在的話,回我句話。”
噗哧,紀淩安破涕為笑。笑容未在臉上多留片刻,想起什麼嘴角撇了下來。
薄薄的眼皮又紅又腫,水潤的眼睛飽含着不為人知的情緒注視着身邊的人,一瞬間卸下了所有心理防備,靠在程沅沫的肩膀,默默流着淚。
哭的程沅沫心疼,哭的她手足無措。
懸挂着的燈籠随風擺動,就像此刻徘徊搖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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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家事先不知道紀淩安和程沅沫的情感狀況,故而按照往常一般準備的一間屋子。
牽着手回來,誰也沒煞風景的開口提這事,微妙的氣氛在兩人間浮動。
還是青竹開的口要先伺候精疲力竭的紀淩安洗漱,望人進了浴房,程沅沫猛然松了口氣。
原地踱步,又往軟榻上一窩,拿起手邊的書籍嘩嘩翻動,半個字看不進去。
老夫老妻十幾載,孩子都生了三個,按理說雖有三四個月分院生活,但也不至于緊張的坐立難安。
紀淩安幹脆兩腿一蹬躺上軟榻,聖賢書蓋臉上緩解不合時宜的急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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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擰幹帕子,心疼的紅了眼圈,“公子,您把眼睛閉上,奴打了井水,給您敷眼睛,好歹消點腫,免得明日難受。”
冰冰涼蓋在眼上稍稍緩解了腫熱,紀淩安靠在浴桶邊,熱水漫過胸口,緊繃的神經松懈了幾分,緩緩吐出口氣。
青竹站在後頭為公子按摩着肩膀,忍着眼淚吸溜着鼻子。
紀淩安拿下帕子,安撫地拍了拍青竹的手,“别難過了。”
“奴才隻是為公子不平,口口聲聲說都是一家人,怎麼就逮着公子您一人欺負呢。”青竹哽咽了下,繼續道,“夫人向來是用着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後的。也不知怎麼了,正君偏向着夫人。都是一個肚子裡出的,人怎麼能偏心成這樣!”
“她們的偏心我早就知道,隻是沒想道半點不顧母子情分,今日的事我也算看明白了。”紀淩安悲涼一笑,苦不苦隻有受過的人清楚,“往後不會再由着她們擺布我了。”
青竹喜極而泣,重重點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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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後的紀淩安披散着烏發,襯的憔悴面容幾乎蒼白到透明,走動間寬松的寝衣也擋不住近來的消減。
“你也去洗漱吧。”紀淩安看似無意,坐下後的動作卻暴露了此刻的拘謹。
程沅沫猛地坐起,書本掉回膝上,目光掠過紀淩安露在外的纖細脖頸,強行移開了目光,“嗯。”
紀淩安一頁頁撫平書本皺起的地方,低眉專注的神情在柔和的燭光映照下更顯溫柔。
咚咚咚——
突兀的訪客與此刻的夜色不符,兩人對視大緻猜到了來者。
紀淩安停了理書的動作,坐在軟榻邊一動不動,緊緊抿着的唇顯露出内心的抗拒。
程沅沫指腹癢癢的,沒忍住輕輕捏了把紀淩安的臉頰。
她道,“不想見就到裡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