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鈴來的很快,似是知道會找他,進來便主動跪了下來。
見他打扮的花枝招展是去勾引家主,青竹嫌棄地哼了聲,往自家主子身旁一站,大有徹底撕破臉的架勢。
遲遲拖到今晚才算賬,裡頭有紀淩安不願屈尊降貴和一個下人計較的成分,也有賭氣程沅沫的意味在裡頭。
如今镯子戴在手腕上,比一切盲目的猜忌更讓人安心,也就有了心思收拾心懷不軌之人。
紀淩安氣鹿鈴窺視自己的妻主,更氣自己眼盲救了個忘恩負義之徒,壓着情緒再給了鹿鈴一次坦白的機會。
“你可有什麼要和我說的?”
鹿鈴垂下腦袋羞于見紀淩安,雙手撐在地毯上微微蜷縮着,“不敢再期滿公子,奴才對家主确實動了心思。”
“好你個白眼狼!難為我家公子将你從土富手中救出來。呸!我看你是豬油蒙了心,亂棍打死也不為過!”青竹憤憤道。
“奴才被欺辱怕了,不想再回到從前随人折辱的日子。奴才看得出來家主是個負責任的人,哪怕隻是跟着也能得到不錯的待遇。”
鹿鈴擦了擦落下的淚水,哽咽道,“家主對奴才并無心思,倘若有一點點想法,奴才也能按耐受公子恩惠的良心去賭一把。”
青竹聽了他一番不知悔改的話,氣的臉紅脖子粗,就差跳起來替公子罵街了。
相反的紀淩安冷靜了不少,話題突轉,“今夜你知道我跟在後面?”
“是。”
“也是你告訴程沅沫我的位置?”紀淩安又問。
“是。”
紀淩安深呼吸了口氣,問出了最想問的問題,“你們在那聊什麼?”
徹底死心的鹿鈴不必遮遮掩掩,如實說道,“其實家主把奴才誤認為了您,以為是您等她回家。”
紀淩安眼神悠遠了起來,似乎回憶了什麼美好的事,表情跟着柔和不少,看向鹿鈴少了幾分冷冽。
“當你下決定的那一刻,便知道被發現後是不能留在我身邊伺候了,程府也是斷斷容不下你這樣心思的人。”
紀淩安注視着跪在地上瘦瘦小小的顫抖着肩膀的男子,回憶起了初次救他的時刻,便是如此楚楚可憐。
終是歎了口氣,揮手道,“你去别莊當差吧。那兒缺個灑掃的俾郎,總歸能讓你吃口飽飯。”
鹿鈴驟然擡頭,蓄積的淚水決堤而出,悲痛地連磕了三個響頭。
原以為犯了這般錯誤,像青竹說的那樣被随意打殺,沒想到公子竟留他一條出路,此寬容大度的行為作風令鹿鈴心服口服,也更加羞愧難當。
若他之前還疑惑為何像程沅沫這樣處處優秀的女子會一心一意呵護紀淩安這種性子别扭的人,那麼現在就是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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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程府少了個伺候的俾郎,如大海少了一捧水,渺小到根本無人在意。
青竹還為公子鳴不平,好多話梗在心口顯在臉上,往那一站周身就燥的厲害。
紀淩安放下書,“有什麼想說的就說吧。”
青竹嘴巴一撅,“奴才就覺得公子也忒輕饒鹿鈴了,他可是存了不正當的心思,還留給他一口飯吃,真是便宜了他。”
紀淩安,“依你看,該如何處理?”
“依奴才看,就該沒收了東西,趕出府,讓他自生自滅。”
青竹的話在紀淩安的意料之内,自小青竹便處處維護着他,知道自己喜歡程沅沫,對待試圖搶走他妻主的人,自然是嫉惡如仇的态度。
“我知你為我不平,但抛開個人喜惡,鹿鈴的想法再正常不過。縱然我對他有恩,他做了背棄我之事,我也不想因此而害了條人命。”
紀淩安怎麼能不氣鹿鈴的行為,可真讓他用人命去解氣,他是萬萬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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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夏日蒸的人心浮氣躁,程沅沫搖着蒲扇歪在總店櫃台後的搖椅上,一晃一晃悠閑自在。
不過别看她閉着眼睛似在打盹,其實腦子裡盤着賬本呢,随時能抓個人來問問近期店裡出單量。
“老大,北邊的商隊來了,就上次跟咱們花滿樓喝的那些人。”李儲楓敲了敲櫃面,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道,“據說北邊的商會頭頭也來了,跟着一塊呢。”
程沅沫搖蒲扇動作一頓,“其他幾個商戶怎麼說?”
“蠢蠢欲動,想借着機會接下北邊的市場呢。”李儲楓雙手來回搓了下,咧嘴笑道,“不過她們還得看咱們的動向,沒咱們牽頭,她們也不敢一口氣吃那麼多。”
“行!”程沅沫起身,蒲扇膝上一拍,“通知下去都準備準備,接待北方遠道而來的貴客。”
“行咧,那就她們喜歡的老地方!”
李儲楓話音剛落,程沅沫想起糟糕的回憶,鄭重地再三叮囑道,“這次不管什麼樣,留個腦子清醒的人,擡也給我擡回去,知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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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續了蠟燭,不忍地看向熬的眼睛通紅的公子,輕聲勸說道,“早些時候家主傳了話,有應酬要晚些回來,看情況得後半夜了。公子您先去休息,等家主回來奴才喊您。”
手中的書遲遲未翻頁,眉宇間的愁意随着夜色漸濃漸重,愁緒大過困倦。
紀淩安無聲歎了口氣,“聽李儲楓的話音,來的是位大人物,也不清楚酒宴上是怎麼個情況,擋酒的人有沒有盡責。”
生意大小紀淩安不關心,他隻在乎程沅沫的身體。
外頭忽然吵吵嚷嚷起來,青竹聽着動靜,眼角一喜,“公子,聽起來像是家主回來了。”
随即納悶道,“怎麼陣仗那麼大,是發生了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