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合上的輕響後,包廂裡突然陷入一種微妙的靜默。桑心淇察覺到衆人的視線在她身上短暫交彙後又迅速散開,陶雯低頭撥弄着餐巾,沈煙煙突然對菜單産生了濃厚興趣,而孟期望則清了清嗓子,“桑桑,聽姜洵說,你開了個服裝工作室?”
這種刻意營造的自然反而讓空氣凝固得令人窒息,大家夥有事瞞着她。
但她已經猜到了七八。
“對啊,剛裝修好,”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輕快地響起,嘴角甚至揚起恰到好處的弧度。
這八年來,她早已學會用完美的面具掩蓋所有洶湧的情緒。
包間門在這時突然被推開,門軸發出悠長的吱呀聲,衆人齊刷刷轉頭朝門口看去。
桑心淇下意識跟随衆人的視線,卻在擡眼的瞬間慌了神。
那個曾在無數個午夜夢回時出現的身影,此刻真的就站在眼前,時光将他眉宇間的少年銳氣打磨成沉穩的棱角,深色的西裝勾勒出寬肩窄腰的輪廓,領帶夾上一點冷光刺得她眼眶發澀。
空氣有一瞬的凝滞,姜洵立即打圓場,誇張地張開雙臂,攬住廖易深的肩,他們身高相差不大,都是一米八幾,攬着他的肩膀毫不費力,“易深,就等你了!我們連菜都沒敢點,生怕錯過你這位貴客。”
他特意拖長的尾音像一根針,輕輕戳破了凝重的氣氛。
廖易深解開西裝扣子入座,袖口露出一截銀色腕表,“抱歉,來時堵車。”
他的聲音比記憶中低沉許多,像是被歲月打磨過的弦音。
“沒事沒事,”衆人異口同聲,聲調不約而同地擡高了幾分。
姜洵捂着胸口,“我這是何德何能啊,讓剛下飛機的大老闆直奔我這小破生日宴。”
他故意把“大老闆”三個字咬得極重,惹得陶雯噗嗤一笑。
“可不是嘛,”陶雯轉動着茶杯,促狹地眨眨眼,“往年十次聚會廖哥能來一次就不錯了,還次次都是你生日這天。”
“那當然,”姜洵得意地揚起下巴,将兩份菜單分别推到陶雯和桑心淇面前,“誰讓我是團寵呢?來來來,女士優先點菜。”
桑心淇伸手接過菜單,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她能感覺到一道熟悉的視線正落在自己發頂,那目光如有實質,燙得她幾乎要握不住手中的菜單。
時光在一刻仿佛被拉長,廖易深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掠過她的身影,八年歲月将她雕琢得愈發精緻漂亮,那件黑色外衫襯得她肌膚如雪,藍黑格紋長裙随着她翻菜單的動作微微晃動,勾勒出纖細的腰線。
記憶裡那個總愛紮着馬尾辮的少女已然褪去青澀,一舉一動都顯露着從容的優雅。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喉結無聲地滾動。
氣嘛,好像也沒了年少時的氣憤。
時間真好,似乎沖淡了他心中的氣與怨,不知何時悄然沉澱,剩下的隻有美好的回憶,可這美好的回憶,隻會停留在高三那年的半個簌簌落雪的冬日,整個春暖花開的春天以及半個夏天的蟬鳴。
飯菜點完之後,包廂裡又漸漸熱鬧起來,歲月改變了聊天的底色,年少談天馬行空的幻想,如今都換成了現實的買車買房,成家立業養家糊口以及懷舊。
話題在現實與懷舊中來回跳躍。
廖易深靠在椅背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杯沿,他話并不多,安靜地聽他們熱聊。
燈光的光暈下,他看到桑心淇正低着頭抿着杯中的果汁,眼睫輕輕顫動着,這一刻他忽然驚覺,這些年,他刻意地去遺忘那些人,那些事。
随着時間的流失,确實遺忘了,但如今看來,那些早已遺忘的人或事,其實一直都在心底的某個角落。
有時候,他還挺讨厭沒有骨氣的自己。
都被抛棄了,還在留戀什麼呢?
姜洵坐在桑心淇旁邊,見她不說話,眼神飄忽,機械地啜飲着果汁,他用手肘輕輕碰了她一下,“後悔嗎?”
玻璃杯中的果汁猛的晃動一下,在杯壁上撞出細小漣漪。
被他撞一下,顯然吓了一跳,她偏頭茫然地看他,“幹嘛?”
姜洵欠欠的再次重複,“後悔嗎?”
桑心淇下意識攥緊了杯子,指尖微微發白,“我能後悔什麼?”
話音未落,她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對面挺拔的身影上。
廖易深正微微側身聽孟期望說話,他從容不迫的坐在那裡,硬朗的輪廓帶着清冷,眸光疏離淡漠。
心髒突然漏跳半拍。
姜洵湊近她耳邊,溫熱的氣息拂過耳畔,“廖學神如今事業有成,成熟穩定,身價過億。”
桑心淇垂下眼簾,唇角揚起一個完美的弧度,“挺好的啊。”
姜洵輕哼,明顯不信,撇嘴道,“死鴨子嘴硬。”
桑心淇:“……”
這人非要她承認,她後悔了才甘心是吧!真是欠的不行,跟年少時一樣,怼她上瘾。